三铜(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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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蚩尤魔角

左景顺帝成和十四年,妫赵平狩五年。赵军占据汉中。成汉王牛寺退守成都。

左景郑茅收复淮河流域,在寿春统制北府军。

匈奴大单于秃发腾东归,占据定威郡。大举迁徙北方匈奴南下,巩固雍州西北。匈奴牧民,逐渐与雍州百姓共存。

五月十五日,妫赵太尉、沙亭公干奢薨。十六日,妫赵开朝皇帝妫辕驾崩。

太子妫樽继位大赵皇帝。尊谥妫辕为大赵灵武帝,诏令翌年改年号“龙元”。

妫鉴与干阙回到洛阳奔丧。

妫辕皇帝临终前颁下御旨,与沙亭公干奢同日大葬。作为对干奢对大赵立下汗马功劳的肯定,赐予沙亭公以皇帝礼仪大葬的荣耀。

大赵全境服丧。

洛阳城内,揭、抵、羌各族百姓痛哭流涕,感念妫辕大帝将他们从汉人千年的欺压下拯救。

而在大赵各地,三族百姓在追悼妫辕大帝的聚会上集结后,纷纷开始仇杀汉人。汉人无处可逃,大量百姓被杀戮。

是以妫樽继位后,不等大葬之前,下达第一道谕旨,就是止杀令,揭、抵、羌不得残杀汉民,否则以赵律治罪。这场在大赵境内的惨剧才被强行平息。

但是大赵内的汉人,已经损失无数,侥幸生存的汉民,风闻天下鬼治、汉人灭族的流言,纷纷逃向南方,投奔左景。大赵的军队又忙于阻拦流民,安抚各地。

当大赵军队在境内阻拦汉民南迁之时,洛阳城中,妫樽、妫鉴与干阙三位皇子,为妫辕和干奢扶灵,将二人的灵柩在邙山安葬。大孔雀王亲自给妫辕与干奢设立道场,要超度四十九日。

妫鉴要驱使一百名汉人女奴陪葬,被妫樽与大孔雀王阻止。

丧礼结束后,妫樽与妫鉴、干阙回到洛阳皇宫。大孔雀王继续在邙山超度妫辕与干奢。

妫樽带着妫鉴、干阙来到丹室下方的地宫内,郑重地对两个兄弟说:“如今父皇与亚父都已经仙逝,大赵天下重任,就着落在你我三人的肩上。我性格柔弱,不堪其位。现在我们共商一下,今后大赵该由谁来主政。”

干阙听了,立即跪下,“皇兄在父皇仙去前就已经备位储君,继承大统是父皇的天命,今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妫樽说:“这里只有我们兄弟三人,你们称呼如常,叫我大哥就行。”

妫鉴说:“大哥放心,有我和二哥辅佐,你就安心在南殿做你的皇帝,我和二哥,万死不辞。”

妫樽说:“父皇在世的时候,不止一次提起,我们三兄弟中,干阙的兵法和谋略都是上选,并且当年父皇与亚父得国之后,父皇也说过,大赵的江山由妫氏与干氏轮换执掌……”

“大哥!”干阙站起来,“这些话,是父皇酒后的戏言,怎么可以当真!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听闻此言,如果大哥再提及,我就只能死在大哥面前,以明心意。”

妫鉴笑着说:“大哥跟你说笑而已,你为什么这么谨慎,难道心里真的想过此事?”

妫樽摆手,“三弟,父皇和亚父刚刚过世,不是说笑的时候。”

妫鉴的脸色立即变得慎重,“是我不对,大哥和二哥不要计较。”

“大哥召我们过来,”干阙问,“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二弟,”妫樽对着干阙说,“父皇与亚父在两日内相继仙去,你就不觉得有蹊跷吗?”

“难道是父皇在死前杀了亚父不成?”妫鉴这次没有笑。

地宫内顿时一片寂静。

很久之后,干阙说:“我绝不相信会有此事。父皇和父亲都是贱民出身,两人唇齿相依,才有了今日的大赵,他们年纪都大了,同生共死,也是应对了金兰情谊。”

妫樽缓缓点头,“我觉得父皇和亚父的死,跟一个东西有关。”

“洛阳有刺客!”干阙大惊,随即知道自己错了,干奢和妫辕都是病故。

妫樽转身,走到一个丹炉旁,捧起一个锦盒。“这是父皇死前,一直捧在心口的东西,直到父亲去世也没有离身。我问过父皇,什么物事如此重要?父皇开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要把锦盒带到他的棺椁里陪葬。可是随后又喃喃自语:没有用的,躲不掉,我和干奢兄弟,都逃不过他……然后父皇就过世了。”

妫鉴和干阙两人眼睛死死地盯着锦盒。

“开?”妫樽说,“还是不开?”

“一切听大哥做主。”干阙说道。

妫鉴说:“当然要开,父皇临死前捧着的宝物,一定要看看到底是什么。”

“在丧礼上,大孔雀王私下叮嘱我,”妫樽说道,“父皇留下的东西,决不能开启。但他随后也说,开不开都一样,逃不过去。”

“这个术士,只会装神弄鬼,”妫鉴说,“说话吞吞吐吐,不是好人。”

干阙说:“可是大孔雀王说的跟父皇一样。”

“大孔雀王当时提起一个人的名字,很古怪,”妫樽继续说道,“让我起了疑心。”

“什么名字?”干阙和妫鉴不约而同地发问。

“篯铿。”

妫樽说完,三人同时把眼光看向了锦盒。

“既然跟父皇的死有关,”干阙说,“那就开了吧。我们三人兄弟齐心,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妫鉴伸手挽住干阙。“二哥也同意打开了。大哥你其实也是想打开的,对不对?”

“好。”妫樽打定主意,亲手将锦盒的锁扣扳起,锦盒的盖子弹开。

三人看到,锦盒内充斥着鲜血。鲜血之中,漂浮着一只弯弯的牛角。

锦盒内的鲜血顿时沸腾,一团黑烟从锦盒内冒出。

地宫之内,发出了隆隆的轰鸣。

桀桀的笑声在地宫内环绕。牛角吸收锦盒内鲜血,整个牛角变得通红。

牛角发出了强烈的震动。

妫樽立即把锦盒阖上。

三人面面相觑,都面如土色。

妫鉴诧异地说:“这个牛角蕴含无尽的力量,你们感受到了吗?”

妫樽和干阙两人同时点头。

干阙说:“既然父皇终生都没有使用这个魔角,一定是觉得无法驾驭魔角蕴含的力量。我们三人,能力相比父皇和亚父如何?”

妫樽说:“不如。”

“既然如此,”干阙说,“那就跟父皇一样,把这个锦盒继续保留下去吧。”

妫樽将锦盒放回地宫的丹炉内,对干阙和妫鉴说:“如果能找到法术高强的术士,就把这个锦盒炼化。”

“除非是当年的徐无鬼、少都符、任嚣城、支益生一起,”干阙说,“才有可能做到。”

“世上就没有比四大仙山门人更高明的术士了吗?”妫鉴问。

“有,就在我们身边。”干阙说。

妫樽点头,“大孔雀王。”

三人走出地宫。一起来到南殿,中官通报,“大孔雀王求见。”

妫樽诧异问道:“大孔雀王不是在邙山给父皇超度吗?”

中官跪拜,“大孔雀王十分焦急。”

妫樽说:“宣大孔雀王进殿。”

中官立即通报。

片刻之后,大孔雀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看到妫樽、妫鉴和干阙安然无恙,才长舒口气,然后对着妫樽说:“陛下没有打开那个锦盒?”

“打开了,”妫鉴在一旁说,“不过又关上了。”

大孔雀王说道:“我在邙山,看见洛阳城中黑雾弥漫,黑气直冲云霄。这是当年魔王蚩尤才具备的邪气。”

“于是你就匆匆赶来,”妫鉴说,“邙山与洛阳城相隔不近,也难得大孔雀王这么快就到了。”

“事关重大,”大孔雀王说,“我也顾不得许多。”

妫樽对大孔雀王说:“刚才大师父说洛阳城上黑气冲天,是魔王蚩尤的邪气?”

“正是,”大孔雀王说,“中原大地,神仙真人早已经归隐仙去,这种只有魔王才能具备的邪气,已经百余年未见。”

妫樽说:“大师父安心,我已经将锦盒放入了丹炉,只等找到了当年的四大仙山门人,就将这个魔角炼化。”

大孔雀王犹豫地说:“我在邙山的安灵台上,观测到了天象,这魔王重生现世,不可避免,可能即便是四大仙山门人都无法压制。”

妫鉴说:“你见过四大仙山门人?”

“见过一个,”大孔雀王说,“令丘山的凤雏。”

“支益生?”干阙问,“现在他在何处?”

“如果没有波折,”大孔雀王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零丁洋上。”

“凤雏支益生原本在洛阳,”干阙追问,“他又去南洋做什么?”

大孔雀王说:“支益生苦苦寻觅三十年,也无法找到飞星堕地的方位,心灰意冷,曾经来白马寺找过我。”

“大师父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干阙问。

“不错,”大孔雀王说,“他和我都知道,天下鬼治,魔王现世在即,可是找不到飞星陨石,也就无法对抗魔王重生。于是我给他指点了一个路径,让他奔赴我受戒的天竺烂陀寺,迎取佛祖的真经,或可化解中原的鬼治乱世。临去之前,他已经皈依了沙门。”

“大师父把支益生支派到了天竺?”妫鉴嘿嘿笑了两声。

妫樽叹口气说:“希望凤雏支益生能取回真经,解救中原鬼治之下的百姓苍生。”

干阙听到大孔雀王说了这件事情,也无话可说。

大孔雀王向妫樽告退,走出南殿。南殿里只剩下了三兄弟。

妫鉴说:“大哥,现在大赵的国力正盛,我们干脆集中全部赵军,攻打寿春,夺回寿春之后,一鼓作气,渡江将建康击溃,灭了大景。”

“不可,”干阙说,“成汉王实力仍在,虽然我们虎口夺食,占据了汉中,但是成汉王看到赵军攻打寿春,定会以举国之力反攻汉中,一旦汉中失守,雍州之地尽落敌手,洛阳西边的门户洞开,我们再从寿春调动军马回救,景军必定追击,大赵就会陷入两线危机。”

“西边的匈奴大单于已经过了沙海,”妫樽说,“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听说这大单于是当年景朝的飞将军梁无疾的儿子,现在他夺了定威郡,却不立即挥师东进,就是在等着我们大赵与成汉相互厮杀,消磨国力,坐收渔翁之利。”

干阙说道:“正是,秃发腾单于,绝对是个枭雄人杰。他一战击破平阳关,平阳关失守后两月,我们才得到兵败的消息。然后他长途奔袭,穿越沙海,军士劳顿之下,三日就取了定威郡。他的兵法,已经得了当年梁无疾的真传。”

妫樽说:“他的兵法还不是最让人忌惮的,而是他连夺平阳关和定威郡之后,却放弃了匈奴大军鼎盛的军势,盘桓逗留于定威,不再有进攻的迹象。这种谋略,已经远远超过我们三人。”

“这个秃发腾,”干阙说,“他的每一步,都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们在长安的军队,进发到了凤郡后,不敢西出,也不敢后退。导致现在我们大赵,军力分散,军心动摇。”

“如果亚父和父皇还在就好了。”妫樽叹口气说,“不知道我们三人能不能撑起这个基业。”

妫鉴大声说:“大哥,二哥,你们是怎么啦?仗还没有打,先灭了自己的威风。依我看,有龙门关险要可守,谅秃发腾和成汉王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先灭了景朝,回过头来驱逐匈奴,再南下讨灭成汉,大赵就此一统天下,结束这鬼治!”

“说起来容易,”妫樽说,“哪里有这么简单。你没有坐上这个龙椅,等你在我的位置上,就不会这么想了。”

“大哥,又在说笑了。”妫鉴笑着说,“我怎么可能做大赵的皇帝,这龙椅是大哥的。二哥你说是不是?”

干阙干笑两声,“三弟说得对。”

妫樽轻声说:“如今国丧未完,我们还是先平定各处的汉民动乱,安顿了大赵的基业后,再商议攻打景朝一事。”

妫鉴说:“既然大哥坚持,我就不说了。”

干阙说:“我无异议。”

妫樽说:“不知道支益生会带什么回来,来解救天下的鬼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