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序 曾经祈盼
生命的过程很奇特，有时想想觉得特别漫长，可偶尔闭目回忆，几十年前的情景瞬间呈现脑际，似如昨日，又感叹人生真的很短暂。
人生的过程是不断地祈祷、期盼的过程。
年幼时，我曾强烈地祈祷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和一块手表，那是大人才能穿戴的物件。因为上学下学时，都会路过那栋居民楼，墙上画着很大的宣传画，一位解放军叔叔挎着枪，怒目圆睁，右脚使劲地踢出去，脚上是锃亮的皮鞋，脚下倒着一个缩小了的高鼻子的外国人，狼狈不堪。幼儿园的小男孩们聚在一起就会大声高唱流行的童谣：解放军叔叔好，穿皮鞋戴手表，一脚踢倒美国佬。直到唱累了为止。父亲也当过解放军，所以也穿皮鞋戴手表。回到家，我就穿上父亲的大皮鞋，踉踉跄跄地在房间里乱跑，声嘶力竭地唱那首童谣，跑到大人面前一跺脚大喊一声：我是解放军，缴枪不杀。大人们笑得前仰后翻。安静的时候，我就把脑袋俯在父亲的手腕上，听手表发出的神奇美妙的滴滴答答声。那时候，我小小的脑袋里，成天想的就是什么时候能像解放军一样穿上锃亮的大皮鞋，那多神气活现。还要戴上那发出神秘声音的手表。
少年时，偶然看到一位叫玛拉沁夫的作家写的一本反映运动员生活的书，我被那些动人的故事迷住了。最精彩的是写两个小男孩刻苦努力成为优秀的乒乓球运动员。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位外国作家写的都是中国运动员的故事呢？后来才知那是一位我国蒙古族的作家。我把小男孩学打乒乓球的故事说给同伴听，并相约一起学打乒乓球。我们着迷极了，每天都坚持打球，中午吃完饭就去学校，教室锁着，就从门上的小窗子爬进去，把课桌拼起来当球桌，进行五分制的循环比赛。夏天，拼杀得汗湿衣衫；冬日，直打得头上冒汗。课间休息时，不玩游戏了，切磋球技。放学后也不回家，就在教学楼后面的水泥球台上打，直到天黑尽看不清球了才收拍回家。我在心里祈祷将来也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乒乓球运动员，在灯火辉煌、万众瞩目、掌声如潮的体育馆里打乒乓球。那是多么荣耀的事啊。
青年时，激情四溢，思维跳跃，耽于理想。看了一本抓特务的书，就想当一名机智勇敢的公安人员；欣赏了一部精彩的电影，又幻想当一个艺术家；还曾被科幻小说深深地吸引，又做着科学家的梦；也向往过当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那是渴望读书的年月，披星星戴月亮读的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使一个懵懂的青年懂得了许多人生的道理，激发起我对生活的无限热爱，叹服那些作家们写出如此优美的文字。因而，更多时候我心里立志要当一名作家，写出精彩的文章。当然，我也时常被文学作品中的爱情故事弄得面红耳赤，心怦怦地跳，心里祈祷着美妙、甜蜜的爱情来到我身边。
后来，期盼跳出那个小天地，寻找人生大舞台，几番努力，如愿以偿，成为“吃皇粮”者。从郊区到城市，机关高楼耸立，西装革履进出，一时风光无限，羡慕煞人。始时春风得意，想着大展身手，一帆风顺成功名。却不知征程漫漫，凡二十余年，可谓半生光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舍昼夜，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付出与收获皆有。也复循规蹈矩，磨砺心气，修炼心智，圆润性情，谓为渐渐成熟。光阴似箭，当年意气风发之青年，已然稳重得体之中年。回想之，时光时而漫漫时而匆匆，心中时而热血翻腾，时而平静如水，时而志满意得，时而若有所失。
人生无常，人生如梦，人生如戏。也许你以为吉人天相，却未能逃脱命运的困扰；也许你苦心孜孜以求，所得却非所愿；也许理想永远只是梦想，梦里一切皆能成真。
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六十载。这时才有心回首、回顾当初人生各阶段的那些祈祷、期盼。是的，很多祈盼总是虚化，许多理想皆成空想。我终于没能成为万人瞩目的运动员，也没能成为这个家那个家，更没有仕途发达、功成名就。可我还是默默地感到欣慰，因为觉得命运还算是眷顾我的，在十九岁那年，我成为家中的第二代军人。穿上军装、背上行装，坐上铁皮罐车去到西北边陲的军营，实现了幼年时的理想，终于也成了“穿皮鞋戴手表的解放军叔叔”。边关之地，风沙漫天，雨雪冰霜，严酷的环境，严格的纪律，铸就了我们钢铁般的意志，培育了一往无前的勇气，那应该是我人生收获的第一桶金。对于过往的身影，我最珍视的是那一组展现军人英姿的老照片，每天都会凝视一阵那个年轻的军人。在军队大熔炉的锤炼，奠定了后来几十年的奋斗基础。正是凭着军人的底气，我能在激烈的人生赛场上站稳脚跟，有了军旅生涯这笔宝贵的财富做资本，面对无数风险和危机，坚韧不拔地前进，终于没有亏本。
虽然没能像玛拉沁夫写的那两个小男孩有造化，能在灯火辉煌的体育馆打球。可是少年的爱好伴随我一生，进取的意识、拼搏的精神激励我不断向前，一拿起球拍，站在球桌旁，就有激情附身，充满竞争进取的斗志。这也是我常有的工作状态，只要进入工作场所，就进入搏击的状态，自认是一个充满工作激情的人，像打球一样投入、专注、钻研，从不懈怠，力求胜出，追求完美。
我确曾有过仕途显达的念头。然而官府之地似如“围城”，驻守久之，兴味索然，时有身心俱疲之感；感知愈深，方知非我所求也，顿生倦意，进退得失皆淡，欲求自我，毅然出“城”。只因心里总另有企望，都是那些书“害”的，总还想做一个写书的人。只是无悔无怨无愧那些勤勉奋斗进取的日子，更感慨所体验的人生滋味。
还是要感谢那些哲学家、思想家、文学家传世的著作。它们也一直滋养着我的心灵，使我能成为一个有独立思想、丰富情感、心有正义、热爱生活的人。是书教给我人生的道理，赐我境由心造的座右铭，铸就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观，以此信念跋涉于人生旅程。面对变幻的世道，莫测的人生，能够从容面对，遇难成祥，逢险化吉，人生总有所前进。并且，读书、爱书，促使我爱好写作，职业生涯是以此起步并作为立身之本钱的。我时常心感幸福的是，能终身与书为伴，须臾未曾失却它的恩惠，日日夜夜给我精神上的阳光雨露，使我始终保持精神的健全和健康。
如今，我已远离那纷繁复杂的社会关系，出门再也不用西装革履的包装，不用穿皮鞋，也不戴手表了，皮鞋在鞋柜里长了毛，手表静躺在抽屉里。我只穿休闲衣、休闲鞋，满世界地闲逛。
青春已逝，雄心难再，一切皆成浮云，一切的祈盼皆成今天的结局。我还能祈盼什么？我只有笑对春风秋月，感恩岁月静好。可在心里，我仍祈盼曾经的祈盼，那里永远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世界。
2019.6.9生日于悦心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