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魇与舆论诡计
夜幕降临。
万籁俱静。
夜晚是绝大多数生物休眠的时候，即便是纷杂的人世间，也会在这个时间慢慢地静下去。
这一夜，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安然入睡，陆义看了一晚上的《破妄经》，又补充了一下自我。
而这时候，张行商，则在家中深陷噩梦之中。
梦中，他在一片可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森林之中。
他的手边什么也没有，森林中偶尔会有狼啸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地走着，额头上慢慢渗出无数的汗水。
他保护着亲人、朋友，慢慢地前行，慢慢地前行。
不一会儿，他忽然听到虎啸爆发，他惊叫了一声，那猛虎不知从何处而来，忽然扑到他的脸上，缠着他的双手不停地怒吼。
啊啊啊————
他只能大喊，不停地叫着，不停地喊着，希望让自己的亲朋快点逃开，自己则疯狂地挣扎，不停地推搡。
他奋力挣脱开猛虎，可还是浑身颤抖，下一个瞬间，他看到自己的青梅竹马、订婚爱人倩倩身旁来了一只恶狼，顿时，他心中升起无边勇气，抱起身边的巨石，使劲浑身的力气，朝着恶狼砸去。
恶狼被巨石砸中，呜咽一声，又朝着他扑来。
他满头大汗，疯狂挣扎，不停地和两只恶兽纠缠，花尽全身力量之后，他终于干掉了两只恶兽，让两只怪兽扑到在身边，进气比出气少，这个时候，他也终于放下心来，露出笑意，缓缓地放松下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
鸡鸣响起。
他朦胧地睁开双眼，只感觉浑身疼痛，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并不在床上，似乎也并不在自己的屋子里。
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
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红色的血块在他的眼前撒的到处都是，无数黄的白的乱七八糟的血肉、脂肪凌乱在地上，大肠与头发纠结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犯恶心。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
曾经还是他父母的人的残躯。
啊……
啊？
凝固的血块如同灰烬一般，从他的指缝中缓缓地落下。
啊——————
一个时辰之后。
衙门的人赶到了南港。
“血腥味很混乱，有新鲜的，有比较陈腐的，应该是两批次的人。最先一批，应该在三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四更天左右，至于最新的……”负责的捕头迈着步子跨进了院子里，看到了用匕首自裁了的张行商，“不用分析了。”
“邓捕头，仵作检查过了，两个老者应该都是这个家伙杀得，手段非常低劣，一个是掐死，一个是剖腹……两个老者有一定的抵抗，但……”
即便是专门负责各种案件的衙门捕快，见到这种骨肉相杀的场面，也有些无法承受，话也有些说不下去。
“我知道了。”邓捕头没有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他慢慢地走进屋子里，观察了一遍房间中的情况。
邓捕头穿着标准的捕快衣着，并没有像其他捕快那样将头发盘起，而是束成马尾，甩在身后。再加上他年纪看起来相对较轻，面容也更为英俊，所以在孙理的心腹之中，算是外在形象、民间风评比较好的那一类。
只不过，虽然民间风评不错，还有不少怀春少女暗送秋波，但他偏偏就是专门负责调查各种命案的捕快，因此反而没有多少人敢和他接触。
“从现场的结果来看，他应该是短暂地疯魔，然后杀死了自己的父母……”邓捕头皱着眉头低声念叨。
“头儿，这个商人我见过，之前他在陆义的摊子上出现过两次，孙捕头专门交代过我们，要好好地核查那些去陆义摊子上的人，所以我很有印象。”
“这样……”
“是。孙捕头说，但凡去拜访陆义的，多少都是真的心里有些困惑和畏惧的人，这样的人，很有可能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说不定就会涉及什么大案，因此我们轮流观察……这样，指不定就能有些意外收获。
这个男人我有印象，之前换班的兄弟跟我说，他和陆义聊得挺不错，近些日子已经准备和自己喜欢的女子结婚，还给了陆义一封请帖。所以……他不该这么样。”
“哦？”邓捕头闻言，眉头一皱。
与此同时，另一个捕快出言：“就算外表改变了，有了新的想法，改变了之前的行动，看起来喜气洋洋的，也并不能确认是了却了心结吧？
邓头儿，我们见过好多那种外表看起来笑嘻嘻，实际动起手来狠辣无比的家伙，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才是……
何况，陆义虽然是个大夫，可不管是什么大夫，都不可能百试百灵，总会有失手的时候。”
听到他的话，之前分析的捕快也停下来思索了起来。
邓捕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我很相信陆义。
我和陆义之前有聊过一次，他是一个心思细腻，反应迅捷的人。而且，我刚刚见证他将一个有心魔的人拿下的全过程，就算他在这方面上马失前蹄，也不会一点预兆都没有发现。
而且，你看这个人的死法，他是自杀身亡，而不是选择了逃亡，这证明他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对长者的尊敬，远大于内心的恶意。
再加上他昨天还给陆义亲自送了请帖，这就更说明了他的轻松……所以，他应该不是自己本身的原因而入魔的。”
他念叨完之后，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环境，找仵作确认之后，缓缓点头：“再加上时间……
他应该是在睡梦中，意外杀死了自己的父母，醒来之后因为无法承受这种痛苦，选择了自我了解……”
“哎……”有个刚刚参与刑事调查的捕快叹息了一声。
“最近他的行踪，收集全了吗？他有没有出城？”
“头儿，看记录，他近一个月，应该没有出过城，所以应该并没有机会接触【郭外】，不过，他经常和渔民打交道，也有可能粘上水里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又是一个可怜人……”有捕快感慨。
“也没什么吧，不就死几个人吗，我在郭外的时候，邻居隔三差五就换一批。”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嘛……”年轻捕快刚刚入职，还有些稚气，低声嘟囔着。
“小沙，你要改变一下心态，这里不是郭外，这是城内。我大魏以人为本，以孝义治天下，如今出现如此惨剧，怎能草草收场？况且，就算是在郭外，你难道就经常看见父子相残的场面吗？”
年轻的捕快脖子一直，想要反驳，却也说不太出来话。
这个时候，低头沉思许久的邓捕头终于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们：“先安排人，把他们送到仵作那里，通知死者家属……通知死者的未婚妻吧……
说话的时候好好想想怎么说，让他们节哀。”
“是！”
“那捕头，这事儿怎么办？”
“先叫仵作们验着……能让人发狂的邪物太多了，顺便……小沙，你在城里调查一下，这疯者生前都和谁接触过、有哪些仇人，目前不能排除陷害的可能。”
“那陆义要去问吗？”小沙下意识地问。
一旁的一个捕快瞪了他一眼，说：“你问什么呢，陆义可是总捕头眼前的红人……”
“当然要！”邓捕头立刻打断了他，“这件事事关陆义的名声，若是不洗清嫌疑，日后陆义如何行医？”
小沙一听，顿时板直了身板儿，看向前辈，弄得那个捕快一阵好笑。
乐乐乐，等你见了陆义我看你怎么乐。
邓眠看着有条不紊处理现场的手下和仵作们，眉头却忍不住开始紧皱。
陆义才刚刚有了点儿名头，这个时候，他曾经见过的一个病人便意外疯癫，杀父杀母……若是有有心人传播此事，陆义岂不是要被打成一个江湖骗子，受万民唾弃？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而为？
他有些头疼，但另一边，一个捕快迈着小步子，疾步地跑到他跟前，低声在他耳边耳语一番。
又死人了——
即便是他，此时也有些绷不住，感觉胃部在痉挛。
累死了啊，为什么每天能有那么多的事啊……
他揉了揉眼角，即便是三重天的高手，此时此刻的他也已经有了浓重的黑眼圈，要不是他长相确实足够英俊，恐怕形象已经有些过度颓废了。
他是最希望陆义能加入衙门的捕头，因为孙理手下这批人，目前能够查案的，真就他一个人。要命的是这东海城每天一大堆的案件要看，即便他三重天的身体，也渐渐有些吃不消，若是能有人能为他分担一半……三分之一都行，他肯定都是欣然接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天夜里没日没夜地在这偌大的东海城里到处赶。
断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这要是真有人在背后设计陆义，想要利用这种流言蜚语来针对陆义，他还真是有些担心陆义。
像这样的年轻人，应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吧？希望能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