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成就
阿契美尼德帝国是第一个控制了大部分古代世界的帝国。在这个多民族国家建立过程中,统治者面临诸多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如何维持这个庞大的帝国。为了维系帝国的正常运转,需要建立一套内部管理系统,正如上文提到的,这个系统建立在行省总督基础上。与之配套的还有法律体系的构建,除了国王之外,所有人都要遵守法律,以确保所有人都得到公平对待。在苏萨发现的大流士碑文上记载:“我的法律,强者会畏惧,所以强者不敢随意欺负弱者。”在纳克什—鲁斯塔姆(Naqsh-i Rustam)的大流士碑文上同样记载:“我不希望弱者被强者欺负。”在建立秩序的过程中,总少不了阿胡拉·马兹达的支持。纳克什—鲁斯塔姆的另一块碑文中还写道:“阿胡拉·马兹达,当他看到天下大乱,便赐命于我,让我成王。”大流士之后将其放归原处。从实用意义上来讲,“放归原处”指的是用秩序代替混乱,这也是帝国主要成就之一。
被征服地方的居民得到了人道的对待,像帝国内的其他臣民一样,受到帝国法律的保护,与此同时,他们自己的法律、文化和宗教也受到帝国的尊重与认可。征服巴比伦后,居鲁士在马杜克[1]神庙(Temple of Marduk)礼拜,大流士镇压巴比伦叛乱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征服者并未试图让被征服地区的人们皈依自己的宗教,他们允许甚至鼓励被征服者延续自己先前的信仰。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例子就是巴比伦之囚,犹太人被解放出来后得以重建耶路撒冷的圣殿。
因此,由居鲁士建立、大流士巩固的政府管理体系是自由而开放的。由于帝国给予被征服者充分的自由,被征服者非常满足,并乐于接受波斯的领导。阿诺德·汤因比(Arnold Toynbee)认为,实际上,在波斯人的管理下,阿契美尼德帝国的统治方式展现了很多联邦制的特征。1无论称它是第一个帝国还是第一个联邦,阿契美尼德人创造的政治结构成功地在中东地区建立了新的秩序,并在近两个世纪中发挥了有效的作用。
波斯人的另一个成就是成功地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共同市场,旧的边界限制被打破,因此促进了整个地区不同民族间贸易的繁荣发展。生活在黎凡特(Levant)海岸的腓尼基人受到波斯人的统治,他们虽然被希腊人排挤出海上贸易体系,但却拥有了整个波斯帝国的市场。波斯人有关船只与航海的知识几乎全部来自腓尼基人。同样,安纳托利亚西部的爱奥尼亚希腊人也从帝国的共同市场中获益,他们对独立的热情远不及爱琴海对岸的希腊人。贸易中通用的语言是阿拉美语(Aramaic),它是叙利亚语的分支,被商人阶层广泛使用。帕尔斯语则是整个帝国政府管理机构使用的语言。统一的货币以及统一的度量衡则进一步促进了贸易的发展。
为了使波斯共同市场利益最大化,最重要的是建立一个高效的道路系统。帝国的御道是连接了萨狄斯、苏萨及波斯波利斯的皇家大道。该大道还有诸多分支,通往地中海东岸、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和东部等地。除了供商人使用之外,波斯御道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作为驿道确保帝国内部快速通信。希罗多德显然对这条大道印象深刻,他详细地描述了大道上的信使:
世界上没有比波斯信使跑得更快的人了。这一整套想法是波斯人发明的,具体的运作方式是:骑手驻扎在大道两旁,骑手的数量与旅途所耗费的天数相同—每天都有一个人和一匹马。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信使在最快时间完成传递任务—是雨、雪、炎热还是黑夜。第一位信使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将信件交给第二名信使,第二名再传给第三名,以此类推……波斯语中将这种传递形式称为阿加莱恩(aggareion)。2
苏萨发现的楔形文字碑文明确体现出贸易的重要性,而且与
图7 有翼动物金箔饰品,公元前7世纪,出土于兹维耶(Ziwiyeh)
图8 宫殿守卫浮雕,苏萨
皇家宫殿的建造联系在一起。根据这些碑文记载,雪松木来自黎巴嫩(Lebanon),“雅卡”木来自犍陀罗(Gandhara),黄金来自萨狄斯及巴克特里亚(Bactria),蓝宝石(青金石)、红宝石(红玛瑙)来自索格底亚纳(Sogdiana)[2]。其他宝石则来自花剌子模(Chorasmia)[3],银和乌木来自埃及,象牙来自埃塞俄比亚及印度,象牙上的装饰纹样则来自爱奥尼亚人。爱奥尼亚人还擅长加工石材,米底人和埃及人擅长加工黄金,巴比伦人擅长制造砖块。大流士说:“在苏萨,命令一旦下达就会被完美地执行。”苏萨的建成,是波斯帝国将各种工匠及大量珍贵材料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结果。
因此,第一个世界帝国所取得的历史成就是非凡的。他们能够将对手“挤压”到已知世界的边缘,这在很大程度上确保了边界的稳定。虽然薛西斯的目标一直都没有实现—“所有土地”并没有变成事实上的“一块土地”,但对波斯霸权构成威胁的因素基本被消除了。波斯帝国通过善待子民,实现了国内和平与政权巩固的目标;共同市场的建立促进了财富的累积,这比之前各地区政治分裂局面下创造的财富多得多。这些资源都是阿契美尼德人管理和保卫领土的重要基础。帝国的建立使各民族群众聚集在一起,他们拥有充分的自由,免受战乱纷扰,在国际化的环境中蓬勃发展。另外,不同民族的帝国子民心悦诚服地接受波斯国王统治,这个现象在后来出现的帝国中十分罕见。
图9 装饰有翼狮子的金饰,背后有圆环,可能是带扣;阿契美尼德文化,公元前6—前4世纪
在阿契美尼德帝国统治的两个世纪中,波斯人从游牧者转变为城市定居者,繁荣的浪潮带来了艺术和工艺的进步。波斯人的审美不再满足于简单和实用,而是转变为对美丽与财富的追求,这从日常使用的器物中便可看出。波斯人不但借鉴、学习被征服民族的各种技能,而且使用来自帝国各地的材料。
波斯的建筑从相对简单的木结构或泥砖结构转变成精致的石结构,比如苏萨和波斯波利斯的石制宫殿,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来自帝国各地的工匠带来了各自独特的技术,建筑外墙布满浮雕,内墙则用釉面砖装饰。在苏萨大流士的宫殿中,一块砖上雕刻着狮身人头,另一块砖上则雕刻皇家卫队。
虽然现存的阿契美尼德陶器很少,但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他们对被征服地区的制陶技术进行了改良。此外,还有许多阿契美尼德时期精美的金属制品保留下来,例如饮水器具、碗及滚筒印章,还有象牙制品、黄金刀鞘等。19世纪晚期,在原阿契美尼德帝国东北部,今塔吉克斯坦、阿富汗边境,考古学家发现了所谓的“阿姆河宝藏”(Oxus treasure)[4]。这批宝藏中有很多可以追溯到阿契美尼德时期的器物,包括一个沉甸甸的金手镯,手镯上饰有带翼狮身鹰首兽,一件柄部饰有狮头的金壶,还有几件银制人形雕像。尼尔·麦克格雷格(Neil MacGregor)在这批宝藏中挑出一件小型黄金战车模型,将其归入“世界史上100件器物”中,并论述了这件战车在阿契美尼德帝国历史上的重要性。3
图10 滚筒印章及其印出的纹样,公元前550—前330年,阿契美尼德时代,伊朗
饰有图案的地毯编织技术同样受到重视,这是对早期游牧民帐篷中重要家庭物品的“改良”,此外珠宝也受到重视。这些物品展现了波斯人舒适且奢侈的生活。希腊人一方面羡慕波斯人,另一方面却对波斯人此种做法嗤之以鼻,他们认为波斯人放弃了节俭的生活,变得“柔弱”。
波斯人对奢侈品的热爱甚至延伸到了战场上。希罗多德曾经多次提到,波斯军队的装备和日用品极尽奢华。他记录到,波斯军队在普拉提亚战役战败被迫从希腊撤退后,斯巴达领袖保萨尼亚(Pausanias)看到薛西斯废弃帐篷中的壮观景象,餐桌已经摆好准备开始盛宴;他开了一个小玩笑,准备了一顿普通的斯巴达式晚餐放在旁边,将两桌食物进行对比并笑着说道:“波斯人过着这样的日子,却来到希腊掠夺贫穷的我们。”4这种奢侈的生活,也许是波斯人从简单的草原生活到帝国建立后获得大量资源的结果。
图11 阿姆河宝藏中的黄金战车
也许阿契美尼德人最伟大的成就就是证明了一个帝国可能的发展方向。苏萨另一块大流士碑文上写道:“在阿胡拉·马兹达的庇护下,我让一切都变得美丽。”5实用主义与美相结合的观念对波斯人来讲具有很强的吸引力,他们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竭力追求两者兼顾。大流士将一切事物变美的目标可能并没有完全实现,但这位万王之王的想法却指明了帝国未来的发展方向。
[1] 马杜克(Marduk),希伯来语名字为米罗达(Merodach)。巴比伦城的守护神,被尊称为“贝尔”(Bel),意为“主”,相当于巴力的尊称。在巴比伦宗教诸神中拥有崇高地位,巴比伦在政治上崛起以后,成为众神之王。巴比伦建立了壮观的马杜克神庙,后被波斯人摧毁。
[2] 索格底亚纳,位于阿姆河﹑锡尔河之间,以泽拉夫尚河﹑卡什卡河流域为中心的地区(今中亚塔吉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古波斯语写作Suguda或Sugda,中文曾译为粟弋﹑属繇﹑苏薤﹑粟特等。梵语作Surika,中古波斯语作Sulik,中文曾译为速利﹑苏哩等。
[3] 花剌子模,旧译“火寻”,位于中亚西部的地理区域,阿姆河下游、咸海南岸,今乌兹别克斯坦及土库曼斯坦两国的土地上。花剌子模地区很早就有人类居住和活动。公元前3000多年,该地区新石器文化已经具有很高的水准。公元前2000年,花剌子模地区的居民开始用原始的方式灌溉耕地,学会了饲养家畜。此外,这里还是中亚最早使用铁器的地区,考古发现了公元前7—前5世纪的铁制镰刀。
[4] 阿姆河宝藏,是塔吉克斯坦塔赫提库瓦德地区(Takht-i Kuwad)出土的一批波斯金属制品的总称,共计170件,大部分被划定为产自公元前5—前4世纪,是阿契美尼德王朝现存最重要的金银器。宝藏大部分存于大英博物馆,在“古代伊朗”展厅陈列,另有少量现存伦敦维多利亚和艾伯特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