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路的尽头
离华京五十里外有一座平凡的小村,现人口不过几十户,眼下正值播种的季节,在村民的勤劳下,以村庄为中心,向外还是拓展出了一圈郁郁葱葱的,穿村过有一条窄窄的黄泥路,这条路不是给村民们修的,这是村里大家的共识,那条大路唯一的用途,就是屯粮官赶着马车来收粮食。
现在正是正午,阳光正盛,一老叟坐于田间地头,这是村里有名的怪老头,不事农,话也不多,不知从几何时,便有这样位怪老叟,每日便是身着素衣,盘坐于田垄,满头银丝汇聚,犹如夜空中的玉带星河,与盛日争辉。
“呼,”老叟长叹一口,四周田垄中的青苗无不颔首,“还是没能成功吗。”
“白老,今天如何,是否有突破。”一个扛着农具的壮年大老远就向白老喊,这男人中气十足,就像是天上的午阳。
“修炼之路可不是一朝一夕即可堪破大道的小段,”白老闭目凝神说道,“在你这个年龄老夫便步入了中天境,那时候你还是黄毛小孩。”
“是呀,”段老五说道,“三十年了白老,您还没能突破吗?”
“没能,”白老说道,气若游丝,“十年前我便遣隐圆满,直到今日才摸到了下一小周天的门槛。”
“白老下一小周天是什么?”段老五坐到了白老身边问道。
“入阴。”这个词好像含有大道伟力似的,白老一说出口,周围天地便开始变化,在他俩面前一个巨大的火球在慢慢升起。
“求道之路伊始,便像是每日的子时聚集阳气,这个便是第一周天:初子,这个时候便可以吸引天地五行之力存于经脉丹田,”白老轻轻一挥手,太阳缓慢升起,最终慢慢停到了白老头顶,炙烤着对坐着的段老五,“我现在的中天境,有三重天,一重谓之聚市,现在我的人体就像是一座市场,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全身便是五行力量的交换场所,别低头,看着,这也许是你这生最大的机缘。”
段老五强忍着炙热抬起头,但又随即低下:“不行了白老,太耀眼了。”
“看着!”白老虽只是轻轻一言,但段老五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慢慢抬起了头,他的眼泪像是打通的水井止不住喷出来,但坚持过去了之后,眼睛仿佛被洗炼过似的,看得更入微,他看见了白老头上的太阳并不是一个圆球,而是数不清的金色丝线缠绕一起,周围有更多的丝线在交织,在向太阳汇聚。
“我看见丝线了白老。”段老五惊喜的说道。
“不错,这次看来有机会助你走上求道之路,好好感悟,”白老随即手中掐诀,“当午市开启,最终就会迎来关闭当中来往人士,会达到一个峰值,那便是我现在的境界遣隐,这个境界便是修为与寿元再也无法增加,如不突破便只能慢慢消失,像是太阳由盛转衰,大多数修士走到了这步便再难精进,最终身死道消。”
白老变换手诀,太阳消失了,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
“若是进入下一境界入阴,”白老的声音充满了枯寂,仿佛历经万年风霜,“就犹如日月交换,是另一番天地,听闻这个境界的修士可以直接调度天地五行之力为己所用寿元会再次增长。”
白老说完,段老五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声音也流逝在时间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然后慢慢放大,最终一轮明月照在段老五的头顶,如此震撼景色他留下了泪水,泪水离开了他的眼睛飘到了他与月亮中间那一滴晶莹的水珠的映照出了月亮,而明月之前白老的身形浮现。
“大能眼中便是如此震撼景色吗?”段老五情不自禁说道。
“入阴,便是控制阳失,以转为生阴,届时一滴泪也可映照世界。”白老的身形和完满的明月一起渐渐消失,最后凝结成为了一滴水,当视界再次缩小,便可见着滴水依附在一片桂叶之上,最终可见一棵发散着圣光的桂树,当滴水落下,融入树下潭水,波澜之后,潭水之中也有了一轮明月。
“怎么样,这番论道可否有突破,”周围的的景色消失,又回到了一老一中年对坐田垄,“看看能否调动五行之力。”
段老五还沉浸在刚才的状态中,过了一会儿才双手掐法诀尝试运功,过了一会儿段老五无奈地看着白老。
白老叹道:“不知多少岁月前,那时的记忆早已忘记,只有一个名字:白浩然,还伴随着我,我一心求道,离开了家乡,当年游乐田野的伙伴,也抛弃了去,岁月蹉跎,陷入瓶颈自知突破无望之时,孩儿归还家乡,却发现当时的欢乐,长成了枯松,竖起了荒冢,将一切葬入其中,而今老夫寿元将尽,既然得到于天,自当还于天,两袖清风步入轮回。”
“老五哥出事了!快跑呀!大兵来了!”一个小孩尖锐的嗓音划破了段老五心中的安宁。
“怎么回事?”段老五触电一样站起身子。
“哎呀,说是什么要去王都,借道我们村子,但是那些大兵挨家挨户地抢东西,里正去理论都被杀了。”
“怎么办呀白老?”段老五好像听到了越来越大的尖叫声和嘶吼声,就像是围猎野兽时候的声音。
“如此鱼肉百姓,这些人不配立足天地,”白老怒了,只见他手掐法诀,数不清细如游丝的小针在他周身凝结,“疾!”
一声令下小针向四周遁去,刚才的惨叫声一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零星的哭泣声。
“老者应该是遣隐圆满的修士吧。”
天空中传来一阵老者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听起来豁达洒脱,但是却有一股寒意让那小孩和段老五肝颤。
“道友既然是入阴境界修士,又何必鱼肉他人,不知修士与凡人都是天地间的生灵吗?”白老起身望向天空某处说道,“道兄也不用藏匿身形了,出来和小友一叙。”
“道友果真好实力,我之所以放纵手下,主要是这村凡人不通道理,我们一行是北岳亲王的行伍,只为进京。”
“道兄还未告知小我名讳,烦请道兄成全。”白老胸前掐诀并说道。
“哎呀你看看我,自我介绍都忘记了,我乃北岳王府帐下,羿嘉木。”
“散人白老,”白老冷冷回道,“若是没事儿的话道兄可否约束手下,自此各走阳关,日后要是有用得上小友的小友必应。”
“现在就用得上道友哦,”羿嘉木说道,“这一路凶险无比,多一人便多一份安全,若是小友加入我等一起,我可为你引荐北岳王,酬劳自不必说。”
“这……”段老五小声嘀咕。
“无知小辈竟敢议论。”羿嘉木一挥手,一道霸道的劲风打来。
白老两手一合,瞬间,段老五脚下树木疯狂生长合拢,将其护至其中,然后再变化手诀,掌心出现了一片细长的竹叶,白老口中念词,竹叶旋转,其残影幻化成千万片细绿竹叶,层层叠叠,祭至头顶后,白老变化出一杆玉笛。
“羿嘉木你何必再伤及无辜。”白老怒目圆瞪,周身青光大放。
“哼,这位小友可知当下情况?”羿嘉木说道。
“老朽纵情山水,不知何事竟高过生命。”
“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羿嘉木厉声说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也不给你多说废话,你归顺北岳王否?对于手下的恶劣,我会将他们处死以正军容。”
“道兄这种级别的大能何必为难凡人?”
“先王仙逝,太子软弱,朝堂混沌,强敌环伺,此等通往北域的交通命脉都如此残破不堪,故北岳王奉旨修缮,进京勤王,拱卫朝纲。”羿嘉木拱手对天说道。
“即为利国利民之举反倒伤民甚至杀民?”
“和谈杀民,如果道友加入北岳王我们可以不伤此村百姓,但是要拆除此村,扩宽道路。”
“在此等青黄不接之时与杀民何异?”
“牺牲小我以利大我,此路修成辎重军队机动时间减半,在当下武周国蠢蠢欲动的情况下,无疑是给边关将士吃下定心丸。”
“修路苦百姓,征伐苦百姓,何大我之有?”白老头上的竹叶运转下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道友的意思是?”羿嘉木面露嘲讽看向白老,他不再隐蔽,英气的眉宇间透露着杀气,刀削般的胡须,身上的铠甲散发着金光,这是久经沙场之人的打扮。
“哪怕我与道兄是云泥之别,让我放弃面前的生命,那不是我的道,今日我便以身证道。”白老说。
“道友可想好了。”羿嘉木表情严肃,“道友这种级别的修士,如果入仕必将得到重用,尤其是当下正是用人之际。”
“在下也不是不懂世事之人,道兄亲临,已是小老的无上荣光,但白某心意已决,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想为了这村老少争上一争。”
“那好吧,今日便讨教一二。”羿嘉木对着白老作揖。
“献丑了。”白老说道。
灵光一闪,在白老头上的万千竹叶如雨水般打向羿嘉木,并吹响玉笛,霎时间冷清的笛声在天地间回荡,加上竹叶的破空声,勾勒出一片深竹飘笛音的肃杀场景。
“竹音杀阵,关键在音,竹叶只为了扰敌,而冷不防的笛声才是杀招,”羿嘉木冷冷的说道,“这个笛自是道友精心炼制的法宝吧。”
“道友好眼色,”白老说道,“这是老朽培炼的玉空笛,专使用迷音与催动疾风杀敌。”
“可惜了,你本可以成为北岳王一大助力。”羿嘉木惋惜地叹道,“道友如此认真那我也使出浑身解数,只为给道友证道路上一把助力。”
“好!”白老感叹道,眉宇间透露着洒脱之色,“也让老朽见证一下入阴境之伟力!”
转瞬间天地大变,乌云聚集,电闪雷鸣,狂风呼啸,此等变化尽数袭向白老。
见如此来势汹汹,白老只有释放所有五行之力,汇成一尊坐在五色莲花之上的道人,只见道人一挥拂尘,天地便归于平静。
“道友早就破开了小老的阵法,莫非还在留力?”白老说道,“小老的道行就如此不堪吗?”
“我是不愿见道友就此身死。”羿嘉木叹息道。
“死有何惧哉?白某出生于此,能葬于此便是小老最后的牵挂。”
“道友道心如此坚定,那我便成全道友。”羿嘉木说道,便双手掐诀,一瞬间金光遍地,一个顶天立地的披甲军士手握斩马刀,劈向白老的化身,一瞬间莲花道士碎裂,像是夜空中的星辰,莲花道士碎片的后面,天空中的数千里的云彩也被斩开,甚至与在地平线上也出现了一道黑丝。
“道友好手段……”白老口吐鲜血,素白的轻衣染上了大块鲜血,像是一幅泼墨画。
“该结束了,”羿嘉木惋惜地说道,双手再掐法诀,“这一招我便为道友展现,入阴境界的天地有多么宽广。”
“小老受教了。”白老双手抱拳,等着羿嘉木出招。
瞬间白老感觉到了身体被灼烧,一看自己已经是身处火海,不管如何催动法诀都无法除去,不知过了多久火焰消失,白老突然被水淹没,感到窒息,接着是一棵果树从他丹田里长出,果树消失,他却感受身体不受控制,如同一滩烂泥,只有无尽的失力感,当刚能动弹之时,一把钢刀悬在头顶,向他劈下。
“咳!”钢刀斩过白老重重地摔在地上,“好手段,这就是入阴境界操纵天地灵力的结果吗?”
“并不是,”羿嘉木说道,“入阴并没有那么强大,不能够操纵灵力,但可以入侵你的识海。”
“操纵全身的经脉吗?如此逆天手段,输得不冤。”白老气若游丝。
“并不,这是一种幻像,对其他修士使用之时自己也要经受同等感受,到时候便是灵力的总量的对抗,要突破的话所用方式与之前的修炼方式完全不同。”
“原来如此,老朽突破不成,原来是如此,只恨相见恨晚……”
白老断气了。
羿嘉木运转灵力凝结成一口木棺,将白老的尸身装入后,手掐法诀,一道遁光向天空飞去。
“我已为道友于竹林深处营造了一座翠竹小轩,愿道友安眠,福泽后人。”羿嘉木说道。
“大人还拆村子吗?”一道传音符飞到了羿嘉木身边。
“拆,为了北岳王,拆。”羿嘉木斩钉截铁地说道。
于是,这个村子和之前北岳王一行拆过的村子一样在哭号中化为灰烬,然后可以通过八架马车的石砌道路取代了。
“哥,我们一路上烧了上千村庄了,北岳王这样做不是给自己抹灰吗?”一个在铺设道路的兵士说道。
“你懂什么,这都是做给人看的。”另一个老兵说道。
“给谁看?”
“给那边的人看。”
老兵指向他们在铺设的道路的朝向。
“那啥也没有呀?”小兵疑惑地说道。
“等你修完了就知道了。”老兵说。
老兵指的方向就是玉安帝国的心脏,华京。
让我们将时间稍微调前,就在羿嘉木和白老大战之时,武周国监礼寺,一封为了防止传音中途被截获,特意选择了最古老的方式:用古老火漆封口的信件送到了主理官员训礼卿的桌上,这封信受到了训礼卿的高度重视,然后一份备忘录悄然送到了监礼寺四位寺卿桌上,备忘录的标题为:“礼部”。备忘录只有一行:“礼部章程有些许漏洞,近日会交与监礼寺审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