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初见鬼地公
盒子上面小小的金色字样慢慢浮了起来，挣脱布面的束缚，来到二月身边。
“痛！”二月只叫唤了一声，便化成粉色雾气，被金色字样团团围住，送进盒子里。
咔嗒一声。盒子盖上。金色字样从缝隙里滑出来，回到萼绿色的布面，安静地呆着。
六王爷把盒子放入怀中，推开宫门。
正值第二枚信号弹发出，位于太和殿外。六王爷冷笑一声，贴着墙根，往南面去。
二月从盒子里再出来，应该已经过了两日。她是从六王爷下巴上胡茬的长度推算出来的。这是一间偏僻的小院，从破旧的窗看出去，黑得没有半点月光或者星光的外头，是一个令人恐怖的世界，连二月都起了鸡皮疙瘩。好在屋里头的世界里有六王爷——还有宗文现。
“这是哪儿？”二月拉着王爷的左手，问道。
“此处已是城外了，离皇宫足有百里。”六王爷握紧她的手。
“好像有什么味道。”二月凑近王爷身上，嗅了嗅。
王爷坦然道：“为了蒙混出宫，我躲在泔水桶里，只有这样，才能躲过护龙军和月卫。此前我已用井水擦了身子，倘若仍有余味，只能请你忍耐一下了。”
二月点点头。
宗文现收起盒子，抬手告辞，大步迈入黑暗。
“那个盒子很重要吗？”二月问道。
“四月门的东西，还是还回去的好。”王爷说。
二月点头。
“二月，那时送你的金桃，可有好生保管？”王爷突然提起。
“我放在桃之岛了，一月她们可喜欢了。对啦，付锦，王府不能住了对不对？你要去桃之岛吗？我的家——那儿可好啦。不会有人动不动就来抓我们，我邀请你去。”二月满怀期待地说。
“好。”王爷笑着应道。
二人和衣而卧。天才微亮，二人便动身往葡葡巷子去了。
走了大半日，他们在一间茶点铺子落脚。一盏温烫的清茶，一碟咸脆花生，一碟甜软的绿豆糕。小厮送完东西，掩着鼻子快步离开。
付锦喝了口茶，被那茶味的强烈涩了舌头。他皱了皱眉。
二月倒是喝得很开心。她吹了吹茶面，慢慢地吸了一口，品了一会儿才吞下去。
“二月，好喝吗？”付锦问。
二月点着头：“当然啦！由泥土和阳光滋润出来的东西，都是好的！”
她的逻辑总是能抚平付锦心头的所有不快。
酸甜苦辣咸鲜涩，每种味道都尝一尝，才不枉人世走一遭。付锦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花生吃完了，绿豆糕也吃完了，清茶只剩浅浅半杯。二月双手托着杯子，舍不得喝。
“诶！你们听说了吗？城里头有个当官的，上吊啦！”旁边桌的人大声地讨论着，仿佛想要获得铺子里所有人的关注。
“当官儿的还上吊，有什么想不开的？”
“就是。再难能有咱们难？前几日下那冻雨，我圈里冻死十好几只老母鸡！”
“你可别念叨你那老母鸡了！快继续，哪个当官的上吊了？”
“姓宗，叫什么什么现。反正名字挺文绉绉的。”
“他为什么上吊呢？”
大家吃着喝着，目光却落在站着的人身上，等待着。
“你自己问他去呀！”
“切！”大家表现出不满。
铺子里恢复各聊各的、各吃各的的和平景象，没有人注意到留下铜板、悄然离去的两个人。
直走到人迹罕至的河流边，二月才突然开口：“上吊——就是把布条缠在颈项之间，然后吊在房梁上，无法呼吸而死，对吧？”
付锦默然。
“我们昨晚才见过他，虽然他确实挺老的，离死也不远了，但为什么要主动寻死呢？我知道，你们人类觉得主动寻死是不好的，所以——为什么呢？”二月越说越激动。
付锦停下脚步，抱住二月。
“没过多久，苏醒的月卫就发现自己丢失了重要物品，向上禀报。宗文现曾是四月门掌事，知道那物品对四月门的重要性，自然是要还回去的。还回去，肯定要被逼问这物品的来龙去脉，他不想暴露我们的行踪，行此下策。”付锦慢慢地说。
“是为了我们吗？”二月呢喃道。
“是。”付锦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月推开付锦，认真地问：“四月门的人都会招魂——我见宗文现招过，你会吗？你能招来他的魂魄，我要谢谢他！”
付锦说：“这不是难事。”
他找了块锋利的石头，割破自己的左手食指，口中念念有词：“姓宗名文现者，生于壬午年三月初一，卒于丙戌年二月，时辰不详。阳间付锦，生于庚申年四月十三者，请求一见。”
鲜血在伤口处凝成一个血球。血球在最后一个字说出后，迸裂成细小的血雾，聚成一束，向下飘行，钻入枯黄的草地里，消失不见了。
付锦听到一个铃声。这铃声二月是听不到的。
这铃声来自鬼地公——牵引亡魂的使者——他们或喜欢使用生前的样貌，或将鬼雾聚成骇人的一团，他们都有一根由阴间生长的黑木所制的鬼杖，杖头形似鱼钩，弯钩间悬着一个黑色的铃铛。
二月只是眨了下眼，面前凭空出现一个比柳树还高的细长黑雾聚成的形状。二月吓了一跳，跑到付锦身前，做出保护他的样子。
“这是鬼地公，不会戕害阳间人，你是桃妖，自然也不必怕他。”付锦说完，拍拍二月的肩，向前一步，对着那细长黑雾作揖：“多谢。”
那黑雾不发出任何声音，只将一侧分解出一根更细的黑雾——姑且看作是他的‘手’罢。黑雾的顶端飘出源源不断的黑雾，落于草地上。甫一触到阳间的物体，那些四处飘散的黑雾开始笼至一处，随即有了人的形状，随即有了人的眉眼和皮肤。
是苍白版的宗文现。
与此同时，河边的一棵悬铃木变成黑色，叶片接连掉落。付锦对二月说：“等树叶落完，他们就得回下界去了。抓紧时间。”
二月看向宗文现。
毫不夸张——那张二月熟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也没有喜怒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