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觅灵药借船出海 起纷争再惹官非
叶杏林敬重潘清三兄弟忠义,愿意和他们一起鏖战烟毒。事不宜迟,几人带足银两,不几日就来到海边,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几人心旷神怡,只是顾不上欣赏海景,就赶紧打听到了当地保长,也是渔民领袖邓云通的家里。
潘清开门见山,提出要邓云通组织渔民,帮忙捕捞海龟和珊瑚,潘清愿出重金购买。邓天通为难的说道:“按说海边渔民生计困苦,潘老板肯出大价钱,大伙求之不得。只是朝廷海禁,片帆不得下海,只能在靠岸的地方自己养一点海带、海参和蛏子卖。”潘清不死心,又问道:“那你们平时就不偷偷出去捕鱼吗?”邓云通道:“沿海的几个大码头都被朝廷划归水师泊放战船用了,剩下的小码头容不下大船,我们只能在近海抓些小鱼小虾。海龟和珊瑚都在远海,小船根本就划不了这么远。”
叶杏林十分焦虑:“看来是老天爷要降下烟毒惩罚这世间百姓呀。”潘清又问:“那远处海岛上的百姓也没有大船吗?”邓云通道:“潘老板有所不知,朝廷海禁十分严格,海岛上的百姓早就迁到内陆上改种地了。现在远海的几个岛子全被海盗占了,就算你能找到大船出海,撞上他们也是九死一生。”翁岩反问道:“听您的意思,是海盗们有大船?”邓云通点点头:“只有他们才有大船。”钱坚又问道:“既然朝廷实行海禁,海面上没有货船也少有渔船,那海盗们靠抢谁为生呢?”邓云通道:“他们只是躲在海岛上,平时还是趁着风急浪高到岸上抢,和大明时候的倭寇差不多。”潘清问道:“那现在海面上最大的海盗是哪一伙?”邓云通答道:“是楚南天。他可厉害了,霸占着好几个岛,每次垮海抢完江苏,就往浙江海面跑;抢完浙江,又往江苏海面跑。水师根本就抓不住他。”
翁岩点头道:“好策略,浙江归闽浙总督管,江苏归两江总督管,高呀。”潘清道:“既然只有他有大船,那咱们就找他了!”钱坚道:“看来三弟心里已经有主意了。”潘清对大家说道:“楚南天在岸上,肯定有给他收风销赃的眼线,邓大哥,您受累帮忙打听一下,谁能找到楚南天。”邓云通道:“县城里汇隆当铺吴掌柜,没少替他们销赃,这事连衙门都知道,只是吃了吴掌柜贿赂,从来就没管过。他肯定知道怎么去找楚南天。”潘清大喜:“就这么定了,马上去县城找吴掌柜。”
三人快马加鞭到了县城,打听到了汇隆当铺,一进去,店活计招呼道:“三位客官要当点什么?”潘清轻声道:“什么也不当,化霜。”化霜为江湖黑话,是销赃的意思。伙计一愣,虽明白这句黑话,但一时不知潘清等是什么意思,不知如何回答。当铺头柜推开活计,踱步走来问道:“鹰爪孙?”意思是询问潘清是否是官府的探子。潘清摇摇头,头柜又问道:“点子?”意思是询问是否是知道他们这里销赃,想来黑吃黑。潘清又摇头,但不愿与他多纠缠,直接说道:“合吾,并肩子。”意思说他也是江湖同道,想来交个朋友。头柜不敢怠慢,把三人引入后堂,引荐给掌柜的。吴掌柜虽然也暗地里私通江湖黑道,但毕竟在台面上还是装的一本正经,除了海盗楚南天一伙,别的强人交往不多。
两下一见面,潘清先行礼道:“口气大过天。”意思是吴问吴掌柜好。吴掌柜回礼问道:“兄弟过的是哪条河,翻的是哪座山?”意思是问潘清是谁。潘清答道:“安清帮总瓢把子。”意思是安清帮的帮主。吴掌柜大惊,忙作揖道:“不知潘帮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潘清忙扶起吴掌柜,道:“吴先生客气了,真没想到,这小小县城还藏得真龙。”吴掌柜微笑道:“潘帮主客气了,不知光临寒舍有何贵干?”潘清照实说了,希望吴掌柜帮忙引见海盗楚南天,向他借大船出海采药。吴掌柜一口答应,两日之后,安排楚南天和潘清在海边一处僻静的酒馆见面。
两人见面,寒暄已毕,潘清说明来意,楚南天道:“小弟久仰潘帮主的威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不过就是几条船的事,包在小弟身上。”潘清大喜,与楚南天击掌道:“楚大哥豪爽,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万死不辞。”
安排妥当,楚南天把大船借给渔民出海远航,潘清三人每日在海边赏景等候。这一天,三人看着大海,若有所思。潘清对两位哥哥说道:“咱们当初在澳门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西洋各国靠着大海,把生意做到全天下,可咱们大清,还是闭关锁国,不要说出海做生意,就是捕鱼,也得靠海盗的大船才行,真不知道以后要是西洋和咱们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
翁岩道:“在其位谋其政,咱们不是内阁的大学士,操不着这个心,但现在咱们是一帮之主,就得为帮中兄弟想想该怎么办。”钱坚道:“听你俩这意思是想开辟海路做生意了?”翁岩道:“走海路肯定会更快捷,但眼下这么多人靠着运河吃饭,真要是走海路,少不得要大乱十年。”潘清道:“当初大隋朝修运河,是为了沟通南北,可现在,大运河反倒成了限制商路的枷锁。”钱坚道:“运河漕运最大的两宗生意就是粮食和盐。朝廷把持的最紧。我们可以试着以后用运河运输粮食和盐,其余管的不紧的货物偷偷走海运。”翁岩道:“这样既不打破运河船工的饭碗,也能让咱们赚到银子,还能让海边的渔民找到生计,一举三得,是个好办法。”钱坚道:“眼下楚南天,就是最好的机会,他有大船,还把持着海路,关键是朝廷也管不了他,让他给咱们运货,最合适不过。”潘清道:“我现在就有一点担心,楚南天实在有点看不透,恐怕将来不能为我们所用。”翁岩道:“自从咱们三兄弟结义,张念山、马浪子、武摩珂,一个个对头都被咱们拿下,还怕他一个楚南天不成。”潘清道:“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非得像当年的郑和一样,把这千里海路也给他打通了。”
过了数日,渔民们捕齐了海龟和珊瑚,潘清三人和叶杏林摆酒宴答谢楚南天。叶杏林先举杯道:“古人总说‘仗义每多屠狗辈’今日一见名不虚传,鸦片荼毒江南,官府不闻不问,倒是四位江湖豪客急公好义,真心让人佩服。”四人一饮而尽,潘清接着举杯道:“我们三人倒没什么,不过是出点银子的事,倒是楚大哥,冒着杀头的风险把大船借给我们,这份情谊,我们真不知该如何答谢。”
楚南天喝罢酒,谦虚说道:“哪里哪里,江湖上谁人不知潘帮主大名,能给潘帮主办事,那是我的福分,哪里还用答谢。”叶杏林道:“楚先生是天之骄子,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在海岛上吗?”楚南天叹了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过平常人的日子。只是我命苦,当年我家也是江苏有名财主,在海边几十条大船,每年出海和东边的朝鲜、日本做着生意,结果朝廷突然海禁,把我家的大船没收了,从此家道中落,我二十岁那年实在是过不下去,只好拉杆子扯大帆,带着几百个老乡亲当了海盗。别人看我纵横江浙两省威风八面,可我的苦衷又有谁知道。”
潘清问道:“现在你聚了五六千人,就不能让朝廷招安吗?”楚南天摇头道:“潘帮主有所不知,我运气太背,早年间我跨海到山东境内劫掠,抢着个书生,一言不合,就把他给砍死了,谁曾想那个书呆子竟然是山东巡抚的儿子!从此和官府结下血海深仇,官官相护的,江苏和浙江的官府也都不敢招安我了。”
听完楚南天的往事,众人无不感慨。潘清想了想,试探问道:“既然不能招安,那楚大哥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做生意呢?”楚南天高兴的说:“当然愿意,抢掠不是长久的营生,我正想给兄弟们找生计呢。”潘清大喜,说出开辟由吴淞口到天津塘沽港的海上商路。楚南天沉吟了一下道:“以往走私,之所以总被官兵截获,主要是海运货量太大,实在是不易隐蔽,我们要是真想开海路,就得把整条线上所有人都给打点好了。”潘清赞许道:“不愧是海商世家。”翁岩问道:“那咱们都需要把谁打点好了?”
楚南天道:“一是咱们这边的货主卖家,小门小户的货少人多,容易说漏嘴,让官兵觉察,所以必须得找财力大,一次最少能凑一整条船的货主。二来就是运货的船帮,势力更得大,黑道不敢抢,白道不能讹。三来是靠岸后的接应,这么大宗货到了码头,不让人家发觉是不可能的,所以接应的人也得罩得住,耽误的越久,不但被官府发现的可能就越大,还会耽误行市。”潘清说道:“货主卖家,首推江南首富汪彭年,我去找他,运货的船帮那就是咱们了,只是到岸后的接应,我在天津人生地不熟,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好呀。”
楚南天道:“那我就给潘帮主推荐一个天津的朋友吧。”潘清忙问:“是哪位?”楚南天道:“是天津水师的副总兵张顺北。他早年也是个海盗,和我英雄惜英雄,就结拜了兄弟,后来我误杀了山东巡抚的儿子,就和张顺北划了盘子,山东、直隶、奉天的海面归他,江苏、浙江的海面归我。没过一年,他就让直隶衙门招了安,这才三年多,就当上了副总兵。”钱坚啧啧称赞道:“才三年就当上了正三品的副总兵,真是不简单。”潘清也道:“我在河防营当兵快八年了,才当上正七品的盐防指挥使。”楚南天道:“他哪有什么本事,就是跟对了人,他一直走十四阿哥的路子,才能升的这么快。”潘清点头道:“我明白了,十四阿哥现在西北领兵作战,所以要在直隶京城附近留人看场子,张总兵这条路走对了。”翁岩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天津找张总兵吧。”潘清道:“好,事不宜迟,大哥,你和我陪楚大哥去天津找张总兵,二哥,你带叶先生回去给大家治病。”
楚南天驾着大海船带着潘清和翁岩直奔天津而来,一路上,潘清和翁岩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心旷神怡,想起师父的教诲,两人壮志凌云,一心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到了天津,见到张顺北。这张顺北虽然受了招安,可是匪性不改,一门心思的捞银子,当了官不能像当海盗那样明抢,令他十分不爽快。现在潘清等人来找他做走私生意,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大喜过望,一口应承了下来。
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潘清和翁岩更加欣喜,立刻和楚南天返回江南,联络货主。船一靠岸,潘清、翁岩和楚南天分别后没有回帮中,直接就奔向汪彭年在扬州的别墅。
此时的潘清不再是那个偷卖夜明珠的小小盐防指挥使,而是名震江南的安清帮主,汪彭年不敢怠慢,忙亲自出来迎接。两边寒暄已毕,潘清开门见山,提出要和汪彭年合伙做生意,走海路贩卖江南的特产。汪彭年听后拍案叫绝道:“潘帮主果然是大手笔。这生意咱们做定了。”潘清道:“汪老板痛快,那就赶紧准备货源,过几天就出发。”汪彭年道:“得先等等,咱们这边安排妥了,可那边收货的买主还没找好,咱们毕竟是贩卖私货,必须得小心。等我先派人到京城和天津找好买家,到时候货船一靠岸,就卸货装车,直接送到买主家里。不但节省时间不让官府发现,还能再剩下一笔仓储的费用。”潘清和翁岩起身作揖拜道:“不愧是行家里手,小弟佩服。”
安排好了货源,潘清和翁岩快马加鞭赶回帮中,一回去,就见钱坚、叶杏林、王降等人垂头丧气,潘清忙先问道:“兄弟们的病都怎么样了?”叶杏林低头道:“老朽无能。”潘清心头一沉,钱坚赶紧说道:“不怪叶先生,都是兄弟们自己不争气。”翁岩道:“到底怎么回事,是药不管用吗?”钱坚道:“不是药的事,弟兄们吃了叶先生的药,一开始都能把鸦片戒了。可没过几天,就又百爪挠心的接着抽。说是日子过的太累得解解乏。这都是是什么玩意呀!”王降接着说道:“有四五个兄弟家里抽的实在没钱了,就结伙进城抢了一家银号,还打伤了一个镖师,现在人全被官府抓了。镖行的人也不干,要咱们给个说法,幸亏林长老以前是镖局的龙头大哥,托了面子才把这事平了。”
潘清大怒,当场砸了水杯,见王降喏喏不语,似乎还有事情说,又问道:“还有这么不长进的兄弟吗?”王降接着说道:“还有个兄弟为了换烟抽,把亲生闺女卖到长乐帮的窑子里,他老婆找到帮里,黄泉和石士宝就带人把窑子砸了,把人抢了回来。长乐帮也不肯罢休,让咱们交人。”潘清更加愤怒,“这群畜生!”众人也听不出潘清到底是骂抽鸦片烟的兄弟还是长乐帮,钱坚道:“长乐帮的事好说,关键是这么多兄弟戒不了烟毒,长久下去真不是个事呀。”潘清想了想,问叶杏林道:“叶先生,还有别的法子吗?”叶杏林道:“我还是那句话,烟毒好戒,心毒难戒。除非有过人的毅力,否则还真的戒不了。”潘清又问道:“那怎么才能戒心毒?”叶杏林道:“船帮里的兄弟,终日劳苦,日子也没奔头,心里自然苦闷,只有靠抽这鸦片烟才能暂时忘了这万千烦恼,佛法上说,贪嗔痴是心魔,抽大烟的兄弟就是犯了痴念了。”潘清道:“我明白了。”然后对王降道:“马上通知各位长老红棍议事。”
众人到齐,潘清交代下去,由翁岩带上刘和年负责与楚南天、汪彭年联络海运生意的事;钱坚带上冯铁樵、王远贞、周源宏在运河两岸开办船工子弟学堂,并宣传师父陆遗的道法,以教化帮众;林沛与时小迁去和长乐帮交涉,解决两帮纠纷;潘清和叶杏林、秦华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村院落,把帮中一百多烟毒过深的兄弟全都监禁在一起,强行戒毒。
安排妥当,大家各自行动。林沛和时小迁来到长乐帮,常欢颜派儿子常笑天出面交涉。双方落座,林沛先道歉:“常公子,这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常帮主大人大量,还望海涵。”常笑天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安清帮跨山砸窑,不合江湖规矩,可没那么容易了事。”时小迁打圆场道:“大家都是操贱业,相煎何太急,让那些官面书生们看笑话。”常笑天打量了时小迁,道:“我见过你,你是江南第一神偷。这我可得说道说道了。什么叫贱业?你是偷儿你该明白,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林沛当过镖师,最讲究和气生财,见常笑天有松口的意思,忙说道:“大家都是同道,就更应该忠义当先。这次是我们不是,要罚多少我们都认。”常笑天道:“这不是银子的事,是面子的事。到我们地盘砸店抢人,长乐帮还怎么在江南混!”林沛道:“那就请常公子划道。”常笑天道:“银子我们一文也不要,把那个被抢的小妞给我们还回来,再把砸店的黄泉和石士宝交给我们处置就行。”
林沛道:“你们要面子,我们也要面子。都是自家兄弟,喝醉了就犯浑,长乐帮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们愿意多赔银子。”常笑天道:“喝醉了犯浑?就敢犯到我们长乐帮头上?”时小迁道:“长乐帮全是开妓馆赌坊的大老板,在江湖上是金玉;安清帮全是出臭苦力的船家脚夫,是瓦砾。要是非要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长乐帮。”常笑天冷笑道:“跟我耍狠是吗?”林沛道:“长乐帮是求财,安清帮是为活命。即便长乐帮能打赢安清帮,那又能怎么样?”常笑天想了想:“那就各退一步,黄泉和石士宝我们可以不要,但必须写伏辩低头,那个小娘们交还给我们,此外再罚一千两银子赔偿。”林沛和时小迁还想再把那个姑娘要过来,无奈常笑天一再坚持不肯让步,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应允,长乐帮是江南第一大帮,虎口拔牙让黄泉和石士宝平安就很不容易了,就是可怜了那个姑娘。又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常笑天也降了四百两银子,要了六百两了事。
双方握手言和,各自回去。得知结果后,常欢颜欣慰的对常笑天道:“好孩子,能忍能让,以后帮主的位子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常笑天道:“只是安清帮现在势力越来越大,日后肯定会威胁到咱们的地位。”常欢颜道:“那你想怎么办?”常笑天道:“肯定不能明着火并,还是玩阴的比较妥当,只是眼下,也实在想不出用什么阴招才最好。”常欢颜道:“你能想到这层就不容易。先不着急报复,派人盯紧潘清,机会有的是。”
常欢颜派出了探子盯着潘清,也该着出事。潘清为了给兄弟们戒毒,每日和秦华领着大家诵读《道德经》,读书明理,宣讲罗门道法。这一日,有个兄弟实在忍不住想抽一口,就准备偷偷翻墙出去,不料被潘清发现,一把抓住,从墙头拽了下来,那兄弟见是潘清,又羞又怕,加上毒瘾上头,一头撞向潘清,夺路而逃。潘清猝不及防,更没想到那兄弟敢不顾尊卑,对帮主动粗,被一头撞倒。
跟在潘清后面的王培玉大怒,冲过去扑倒那兄弟,按在地上,一顿拳脚,大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帮主是为了谁?不知好歹还敢跟帮主动手,真是反了天了!”潘清从地上爬起,喝止王培玉住手,不料王培玉打红了眼,潘清也没拉住,直到外面的王降和萧玉德赶来,三人才拉开王培玉。叶杏林端着药进来,那兄弟毒瘾越来越大,王降和萧玉德只好放开王培玉,帮着叶杏林按住病人,强行给他灌药,但毒瘾发作力气惊人,王降和萧玉德竟然制不住一个骨肉如柴之人,手舞足蹈之际,将药打翻,泼了叶杏林一脸,十分狼狈。王培玉更加恼怒,上去又是一拳,正中太阳穴上,将其打晕。潘清也怒了,喝到:“不得莽撞。”王培玉道:“他敢顶撞师父就不行!”潘清无奈,也知道王培玉是一片忠心,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让王培玉扶着叶杏林回去休息,王降和萧玉德把人抬回去治伤。
到了后半夜,那兄弟伤情发作,再加上毒瘾攻心,一口气没上来就咽了气,直到天亮才被发现。王培玉也十分后悔,潘清痛哭一场后,让人把尸首送回本家,帮中出钱安葬。
此事被常欢颜的探子得知,立刻回报,常欢颜大喜,马上派人给死者家人送银子,挑唆到衙门状告潘清无故软禁,殴人致死。江宁知府接到状子,派出捕快,拘捕潘清,投入大牢。
潘清被捕,安清帮炸了锅,众人乱作一团。翁岩和钱坚召集帮中长老商议对策。王培玉哭道:“人是我打死的,让我去衙门把师父换回来。”翁岩命人按住王培玉,道:“说这些都没用,官府就是冲着三弟来的。无论人是谁打死的,他都脱不了干系!”钱坚道:“我派出去的人回报,是常欢颜鼓动死者家人告状,他这次是非要置三弟于死地呀。”王降和萧玉德道:“那就只能动武劫狱了。”黄泉也道:“要劫狱我也去,帮主是因为我们砸店才得罪的长乐帮,我们不能让帮主代我受过。”翁岩打断黄泉:“行了,劫狱就是造反,你以为这么容易呢?”秦华问道:“那副帮主决定怎么救人?”翁岩道:“兵分两路,我和福斋去找扬州知府李卫,还有江宁织造曹颙、曹頫兄弟,求他们在官面上想办法。冯长老、王长老、周长老你们告诉兄弟们,所有货船进码头修整,从今天开始,全撂挑子不干了,官府不放人,咱们就不开工。漕粮运不到京城,我看看谁更着急!”
翁岩和钱坚一声令下,运河两岸的船家、纤夫、苦力全都罢工不做,官府和商家无不震惊。江宁知府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再说翁岩和钱坚找到李卫和曹家兄弟。不料四阿哥不满安清帮耽搁漕运,反而指示李卫向安清帮施加压力,国事为重不得罢运。曹家兄弟虽然帮忙向江宁知府求情,无奈三皇子失势,曹家跟错人,说话分量不足,江宁知府打着哈哈,只说先让安清帮开工,放人的事以后再说。翁岩和钱坚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只好暗中安排帮众准备劫狱,并派人先去河南陈家沟给陈怀夏送信,等人逃出来就去陈家沟躲起来。
但天无绝人之路,安清帮罢运,各路商家也都坐卧不宁。汪彭年听说潘清的事后,立刻带上银子找到两江总督晓以利害。总督道:“如今江湖帮派势力越来越大,俨然就是一个小朝廷,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打压一下,日后恐尾大不掉。”汪彭年道:“限制是必须的,但绝不能因噎废食。一来漕运船工这些脏活累活,不让他们干,难道还要大人亲自上阵去做?眼下的江南黑道安清帮和长乐帮双雄并立,这次肯定是长乐帮想借官府的手灭了安清帮。如果安清帮真的完了,那长乐帮一家独大,对朝廷更加不利。”总督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汪彭年道:“把潘清放了,让他和常欢颜狗咬狗。官府绝对不能让帮派当枪使,得让帮派给官府当枪使才行。”总督道:“放人可以,但怎么才能让这两帮不恨官府还能自己打起来呢?”王彭年道:“扔根骨头,两狗相争。”总督十分感兴趣:“那扔点什么才可以让他们打起来呢?”汪彭年道:“鸦片毒害天下,已成为朝野共识。大人可联合江南同僚,一起上书朝廷,禁止贩卖吸食鸦片,并成立一个民间的禁烟会,让潘清和常欢颜去争这个会长的位子。”
总督不解道:“常欢颜就是贩卖鸦片的,怎么还打自己的脸当禁烟会长?”汪彭年道:“正因为他贩鸦片,才更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这就叫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潘清要当道德君子,肯定也不会放过会长的位子,他们肯定会大打出手。”总督点头称赞道:“好主意,我这就去找江宁知府,让他先放人。”总督唤过仆人,写好条子给江宁知府送去,然后看了看汪彭年,问道:“汪老板说的这么热闹,不明白你到底是图什么呢?”汪彭年道:“我是买卖人,当然是图财。官府、黑道、商家三足鼎立相辅相成,才能赚大钱。俗话说的和气生财,就是这个道理。”总督听罢大笑道:“果然是买卖人,干什么都离不开这个钱字。”
潘清很快释放,官府抓了王培玉,随便判了一年应付差事,安清帮上下得知是汪彭年使银子、求人情才把潘清救了出来,无不感动。潘清摆下酒宴,答谢汪彭年。
席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潘清敬酒道:“都说患难见真情,汪老板的救命之恩,我安清帮众人永生不忘。”汪彭年喝完酒后,对潘清道:“潘帮主,恕我直言。你是人中龙凤,要成大事,需做常人所不能做。”潘清问道:“汪老板的意思是?”汪彭年道:“世人总说官商勾结,官匪勾结。可你经历了这么多事,觉得这么说对吗?”潘清思索了一下,答道:“对吧。我们安清帮走到今天的地步,就离不开曹寅大人、李卫大人还有四阿哥的扶植。他们长乐帮背后也是德楞嘉和八阿哥。”汪彭年道:“可这次你入狱,四阿哥为什么没有管你?”
潘清低头不语,汪彭年继续说道:“官府把你们当夜壶,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里面装,可谁也不会把夜壶摆在桌面客厅里。你潘清就算判了死刑,他明天就又能找出一个新帮主来替他管理这运河漕运。所以,唯有自强,方能自尊。”潘清不解:“什么叫唯有自强,方能自尊?”汪彭年道:“就像刚出生的孩子,靠父母养活不丢人。可要是长到了十五六岁,还什么都不会干,那就丢人了。我们商家和你们帮派也一样,刚起家的时候,要依靠官府扶植,可等咱们做大做强之后,就必须想办法和他们划清关系。”潘清道:“这怎么可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到了西藏、蒙古那也是官家的天下呀。”汪彭年道:“咱们中原的读书人一辈子靠官府考科举,最多不过是个一品的大学士。可人家西藏、蒙古的土司们靠自己手中的刀枪打天下,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是贝子、贝勒的。有法比吗?”
潘清说不过汪彭年,但还是不太认同汪彭年的意思,只好又问道:“那汪老板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汪彭年道:“我早年起家的时候投靠了内阁的大学士明珠和索额图,结果他们两家败落,连累的我差点跟着自杀。我后来东山再起,就明白了这个道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潘清敬佩道:“汪老板真好汉也。”汪彭年又说道:“士农工商,我们商人地位最低,子弟连科举也不能参加。赚再多的银子,也不过就是官府眼里一只待宰的肥猪。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拼命营救潘帮主的原因。”潘清忙问:“什么原因?”汪彭年道:“我有钱,你有势,只有咱们联合,才能确保平安。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可同流,但不能合污。如果我也组织帮会,有了势力,早晚得让官府盯上剿灭。你要是也学我在明面上做生意,有了银子,也会让官府嫉恨。”
潘清听后,恍然大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汪老板不愧是江南商家魁首。小弟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只是这掌舵的看清路了,划桨的该如何使劲呢?”汪彭年大笑道:“潘帮主果然是聪慧之人,一点就透。官府这次之所以不重判你,是因为还有长乐帮在,两虎相争才能确保平衡。现在两江总督抛出戒烟会长的位子,引诱你们两家争斗,不瞒你说,这个主意就是我出的。你千万别上当,由他常欢颜去争。他不是你的对手,他依附德楞嘉和八阿哥太深,早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你一家独大,才是最危险的时候。”潘清道:“真想不到,这世上能保我命的竟然是我最大的对头。”汪彭年道:“但常欢颜这个对头也不称职呀。他肯定要折在你前头。所以我建议你,在常欢颜死之前,一定要想办法狠狠的得罪天地会一次。”潘清道:“我明白了,我当年练武时候,师父说过,人这一辈子有个好对头比有个好朋友更难得。只恨常欢颜道行太浅,不能做我一辈子的对头。”
一旁久不开口的翁岩说道:“常欢颜有点小聪明,只是没用在正道上。咱们的人都把他的店砸了,他也没有明着和咱们较劲,而是借着三弟失手伤人的事把我们告了。我不担心两帮明打,就担心常欢颜背地里又撺掇官府为难我们。”汪彭年道:“所以我们这次出海,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让常欢颜抓住把柄。”安清帮众人一起端起酒杯道:“汪老板放心。”
第二天,潘清派翁岩与刘和年、黄泉一起陪同楚南天护送汪彭年的货物走海路运往北方。
翁岩一路艰险暂且不表,再说常欢颜得知潘清平安出狱后勃然大怒,大骂官府吃他的贿赂却不给他办事。但骂归骂,常欢颜冷静过后,提起精神,揣好银票,来到德楞嘉府上。两人见面,常欢颜说明情况,希望德楞嘉出面帮他争取到戒烟会长的位子,并想办法教训潘清,打压安清帮。德楞嘉沉吟片刻,道:“会长的位子好说,肯定没问题。只是这安清帮背后有四阿哥撑腰,现在风头正盛。咱们投靠的八阿哥近日失势,由亲王降级成郡王,我们这时候打压安清帮,不就得罪四阿哥了吗?”
听闻八阿哥失势,常欢颜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哆哆嗦嗦问道:“那大人以后准备怎么办?”德楞嘉道:“八爷继承大统是彻底没戏了,所以他现在调过头来全力支持十四阿哥即位。咱们现在全都归到十四阿哥这边了。”常欢颜定了定神,道:“那这么说,当年的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八阿哥是出局了,现在只剩下四阿哥和十四阿哥打擂台了。”德楞嘉道:“是这个意思。大浪淘沙,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常欢颜道:“咱们是八阿哥的人,就算跟了十四阿哥也不算嫡系了,日后有了好处也不会想到咱们。所以大人更得一搏,攀上十四阿哥的高枝。”德楞嘉冷笑道:“可那要是四阿哥最后当了皇上,咱们怎么办?”常欢颜道:“富贵险中求。再说您都已经跟了八阿哥了,就算现在收手,四阿哥就能放过您吗?”德楞嘉急的团团转,踱步半日,方才吐口道:“官场就是江湖呀,只有拿安清帮开刀,给十四爷当投名状了。”
常欢颜满意而去,待他出府,德楞嘉的师爷赶紧对德楞嘉说道:“大人,狡兔三窟,现在就剩下两位阿哥争储,咱们已经赌错了一次,不能再莽撞了。”德楞嘉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师爷道:“可以先按常欢颜说的,帮他当上戒烟会长,然后再去找安清帮麻烦,作为给十四爷的见面礼,但我们不能亲自出面,以免得罪四阿哥。”德楞嘉道:“那让谁出面?”师爷道:“当然是背叛曹寅转而投靠您的河防营指挥使胡克了。”德楞嘉拍案叫绝:“妙计、妙计。”
德楞嘉派出胡克盯紧潘清,没几天,就起了冲突。运河两岸突然起风,刮断了不少船家的桅杆风帆,潘清派秦华和王远贞去帮兄弟们维修船只。不日船只虽然修好,只是大风依旧不止,船家们迷信,谣传是河神发怒,要断了大家的饭碗。秦华赶紧和王远贞商量,组织大伙祭祀河神,祈求保佑。不料德楞嘉知道船家们要祭祀河神的消息后,立刻叫来胡克,面授机宜,让他如此这般。
秦华请示过潘清后,带人搭了一个简易的大棚子,又找木匠刻了河神共工的神像,选好黄道吉日,准备组织大伙祭祀。而胡克也在对面搭了一个棚子,供奉上了满清的萨满神像。
到了日子,秦华和王远贞带着三千多船工来到神像前,正要开始祭祀,胡克带着五百多官兵还有十多个萨满巫师赶到,秦华上前问道:“胡大人有何贵干?”胡克昂着头道:“带着大伙祭祀河神。”秦华道:“大人来捧场,那是最好不过的,请大人安坐。”胡克道:“你看好了,不是祭祀你的这个神,是祭祀我的这个神。”秦华道:“不都是河神吗?你我谁来主持不都一样吗?”胡克轻蔑的笑道:“你的那个是共工,我的这个是萨满。你们那个河神不灵,赶紧都过来祭祀我们这个河神吧。”
胡克出言不逊,引起众人不满,纷纷指责道:“胡大人亵渎神灵,就不怕降罪吗?”胡克道:“你们祭祀共工,就是大逆不道。”秦华问道:“祭祀共工怎么大逆不道了?”胡克道:“当今圣上是满人,你们不祭祀满洲的萨满河神,而是公然祭祀汉人的共工,这就是大逆不道。”王远贞实在忍不住了,反驳道:“当今圣上还亲自册封江西龙虎山的张真人呢。道家不也是汉人的神吗?皇上都能祭拜,我们百姓怎么就不行?”胡克狡辩道:“你们能和皇上比吗?皇上祭拜道家,那是怀柔天下,你们祭拜就是心念旧朝,图谋不轨。”秦华道:“入乡随俗,这里是江南当然要祭拜江南的神灵。又不是辽东,凭什么要拜萨满神?”
胡克一听‘辽东’二字,立刻揪住秦华不放:“你犯了当朝忌讳,该当何罪?”原来满人发源东北辽宁、吉林、黑龙江一带,这一代古称辽东,一直沿用到明朝,满清建国时改名为满洲,但汉人们叫顺了口,还是叫辽东。入关后的顺治和康熙皇帝忌讳辽东的名字,所以明令典籍文书当中所有涉及‘辽东’字样统统改为‘满洲’,违令者斩首。民间口语也得改叫‘满洲’或‘关外’等,犯忌者也得重罚。
秦华一经胡克提醒,方才想起自己犯了忌讳,大惊失色,胡克可算是抓住了把柄,大叫道:“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官兵一拥而上,绑上了秦华。后面的船工都不怎么读书识字,也不明白秦华犯的是什么忌讳,见官兵抓人,都大骂道:“你胡大人不也是汉人吗?怎么像疯狗一样咬我们?”胡克恼羞成怒,狠打了上前阻拦的王远贞一拳,众人更加愤怒,一起涌了上了,围住官兵,两边迅速厮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