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虚惊一场
艾耶格猛地回过头去。
施泰德抱着肩望着停尸台叹了一口气，他疑惑地皱眉。
“我脸上有东西吗？”
“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么？”艾耶格一瞬间想到了辨别恶魔是否附身的办法。
有问必答的死兆无法回避向它提出的问题，如果被提问，它会回答自己的名字，
“施泰德啊，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虚惊一场。
艾耶格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发现居然已经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他靠在停尸台上，从兜中掏出一块薄荷糖剥开糖纸，丢入嘴中。
施泰德随着他一起靠在桌子上，将一支卷烟叼在嘴中，但是没有点火。
“恶魔搞得我神经太紧张了。”艾耶格揉着额角说。
“朋友，如果你害怕某一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它，也许你该去注册成为恶魔猎手。你有这个天赋，我看得出来。”施泰德拍了拍他的肩。
“一只恶魔就已经搞得我寝食不宁了……”
“瑞拉的事我听耶派克说了。那场晋升仪式，你主持的很成功。”
“可那没多少是我的功劳……”
多半是瑞拉自己的天赋和勇气，以及——
艾耶格的右手不自觉抚上了胸口。
——以及他的【斩魔刀】
但是只有刀柄的刀和一个便携随身的护符实在没什么区别。难道他指望着靠一根棍子去当恶魔猎手？
艾耶格摇了摇头。
施泰德用手肘顶了顶他。
“我没说只靠你一个人。”
“什么？你是说？”
“瑞拉。那丫头也是一个对付恶魔的好手。”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恶魔猎手双人组，你和瑞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不会笑秘纹师和没头脑纹斗士。”
“不，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让瑞拉和恶魔扯上任何关系！……而且你起的是什么狗屁名字。”
施泰德大笑了几声，这个面容凶狠的男人笑起来时就好像要杀人一样。
他有些慨然。
“瑞拉和当初的你一样，都是从大海上飘来的孤儿。但是她现在却长成了和你截然不同的样子……她笑起来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
艾耶格哼了一声。
艾耶格七岁之前一直在黑船格勒吃百家饭。
当时还是年轻帅小伙的施泰特，是收留他最多的人之一。
施泰德完全见过艾耶格小时候那股生冷孤僻的样子，即便黑船格勒的镇民对他都很和善，但他从来不在任何人家里过夜，吃完饭就走，每天晚上都缩在镇外的石桥底下，像野兽回归自己的巢。
直到某一天，一个灰袍的老人乘着一条独木小舟从黑船港靠岸。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就连商队的大船每次出海，都要将船舱压得满满的，黑船港外面的海域可以说是无比的凶险。
可这个老人的确是从黑风暴海的方向过来的，所撑的只是一条独木小舟而已。
老人收养了艾耶格，将他带走了。
一去就是十年。
回来时，艾耶格已经长成一个清秀的少年，但是眼神却愈发阴冷，美艳的蔚蓝色眸子中裹挟着深邃的阴暗，浑身裹在黑底金边的秘纹师大袍里。
他走在黑船格勒的大街上，镇民都关紧房门，没人敢出来。
他回来了，却一时间没人认出他。
只有一个扎着朝天辫的小女孩在街上到处乱跑，一头撞在艾耶格的怀里。
“哎呦，”小女孩说，她一手揉着额头，一手拿着羽毛笔和一张纸，和艾耶格对视了一眼忽然明媚地笑起来。
“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她又凑近艾耶格闻了闻。
“你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
年轻的艾耶格垂眸，扯着大袍退后了一步。
他自认为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王城里的那些人见到他，都说他身上有股“恶魔味”，他的确常年泡在恶魔材料室跟着那股孤僻的怪老头学习永无止境的恶魔知识，终日不见天日，而房间里那股气味的确很难闻。
他每次洗澡都十分认真，但每次都觉得自己没有洗干净。
因为人们依然会说他一身的“恶魔味”，对他避之不及。
小女孩对他不依不饶，像块牛皮糖，追了一步。
这一步让她抓住了艾耶格的衣角，让他跑不了了。
她用力踮着脚，将手中的纸笔举了起来，堪堪凑到艾耶格的面前。
“你在我的登记表上签字吧！我在街上找不到叔叔阿姨们了。”
艾耶格浅浅瞥了一眼街上。
她找不到人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自己。
他看着小女孩举在自己面前的纸，是户口登记。
她已经到了不得不入户籍的年纪，12岁。
需要家庭成员在登记表上签字。
“你为什么不找你的爸爸妈妈？”
话一出口，艾耶格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问题。
他当初也是拿着这样一张纸，找遍了学校的老师，最后不得已找到了老头，让他为自己的户口登记。
她和自己的情况是一样的。
“因为……”
小女孩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绞尽脑汁时，她手中忽然一轻。
登记表被艾耶格取走了。
鬼使神差地，17岁的艾耶格在12岁的瑞拉的登记表上签了字。
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也成了她法典意义上的家人。
“说起来你刚回来时真是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你在王城到底过得什么样的生活？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艾耶格紧紧锁起眉头，像是极其不愿意回忆起那段记忆。
“如果你被一个脾气古怪的孤僻老头关在满是蟾蜍尸体、蜥蜴尾巴、乌鸦眼球的屋子里整天研究各种各样的恶魔生物还要盯着它们跟踪记录写几十页的习性报告，你也会变成这样的。”
艾耶格省略了80%的痛苦，只简要叙述了20%，就足以让施泰德狠狠地皱起眉头。
“那可真是太痛苦了……我在门外听到你和威纳子爵的对话，我还以为你很尊敬那个老头——我是说，你师傅。”
“师傅的确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甚至很讨厌的家伙，这一点我最了解不过。所以，只有我有资格诋毁他，其他人不行。”
艾耶格靠着桌子，将嘴中半化的薄荷糖嚼碎，声音透露着一点烦躁。
“你师傅死亡的真相，还是没有头绪吗？”施泰德
“毫无线索。他的仇家太多了。”
“四十三张书页，真的是他偷走了？”
“我不知道，我冲进实验室，看到的只有他和他胸口的大洞，我从来都没见过什么书页……”艾耶格思绪复杂，搅得头有些痛。
“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让我做那么多报告，最后还留给我这么一个烂摊子。”他咬着牙狠狠地说。
“暗中觊觎你的人肯定会有很多，威纳子爵只是其中最蠢的一个。“
“所以我才离王城远远的。”
“不，你应该重返王城。”施泰德将嘴中的烟卷拿下来，瞥了艾耶格一眼。
他起身从桌子上离开，不给艾耶格回答的机会。
“因为他们总有一天会找上你。你必须掌握先机。”
他推开审讯室的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灯光照进这间阴暗的小屋子。
艾耶格低头看向手上，施泰德离开前将一个东西塞到了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