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薯
不多时,姐妹两个一人捧着一碗麻食直接在厨房吸溜着,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安详,红薯绵软清甜的口感在嘴里迸开,云珠眼神一亮。
“赵三!我知道了!”她捧着半碗红薯块,如获至宝般惊喜道。
红薯吃多了腹胀,所以后世将其加工成红薯淀粉,红薯糖浆,红薯粉皮……云珠在脑海中细细回想自己看过的那些教程,又连说带比划的同赵三说起制作流程。
眼睛越听越亮的赵三要不是手里端着碗,身子几乎要跳起来,麦芽糖无论是买成糖还是买麦子自己做,皆是成本不菲。
若是红薯……看着六儿说得有理有据,她只当是国公府里的法子,一口答应下来:“听你这一说,糖浆倒是可以尝试,那俩却是费功夫,等你姐夫回来,我俩明日便试试!”
赵三答得如此笃定,却让云珠心中没底,这法子她也只是从前在书上看过,具体情况还要看实际操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言道:“眼下时辰还早,不如咱俩先试试,拿着成品,你才好说服姐夫。
若是不成,咱们还可以做成红薯干,横竖不浪费。”
过耳千言,不如上手一遍,赵三望着城门的方向,见着日头还在,于是点点头:“你说得有理,听起来只是费些柴火,你且等等我。”
赵三费劲挪开柴房的干草,挪开一只破旧的木盆,底下就出现个不大的地窖入口来,看着里面堆着满满当当的红薯,云珠不得不佩服赵老三过日子的能力。
“番薯就这么放外头,不过半月就发芽了,我呀,就想着,从前咱们上山时,那些掉在石孔中的番薯,即便成了干儿,也不见发芽,定是不见天光的缘故,
后头,我就叫你姐夫挖了这个地窖,挖出来的土,全垫在院子里了,细细挖慢慢挖,邻居们都不知道咱们有地窖呢!”赵三弯着身子半趴进窖口,不断地将红薯往外扔,云珠只得拿着木盆在身后捡。
北方有地窖是很常见的事儿,农人家基本家家户户都有,可在城里是个稀罕物。
在城里,挖地窖一则是个技术活儿,大了容易塌方,小了放不下什么东西,是以城中的地窖大多是几户人家出资,请专门的匠人上门挖窖,放了粮食后再有人轮流在家看守,那才护得住东西。
二则穷苦人家要是有个地窖,等到主人家白日里出门讨生活,无人看守的地窖在贼人眼中如同黑夜里的烛火,专业路过三十年。
不过赵三这个法子却极其聪明,挖个小窖,再做上掩护,任谁进来看见这家徒四壁的家庭,都不会想到家里能存这么多东西。
“够了够了!”眼见木盆装上一半,云珠连连出声,只是先打个样,这些尽够了。
要做成红薯糖浆,这主要原料便是越甜越好,如今红薯产量大,价廉质优,正适合做些精加工,不过是费火费工,但城里柴火也是一笔花销,看着赵三将地面断裂的干草都逐一捡起放进灶中,云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
若是做不好糖浆,红薯泥烘干也是个口粮。
可那柴火,却是要花费真金白银去购买,国公府富庶,茶水间里上好的银丝碳一烧就是一整天,从没人计较过花费,可赵三家是什么条件?厨房紧挨着柴房,堆叠的干柴不过小小一捆,大多是些杂乱的干草,云珠手下削皮的动作踟蹰,“柴火很贵吧?”
噗嗤
赵三掩面而笑,忍不住哂她:“你还是那般小性儿,不贵的,咱们离城门近,出城两三里就有山林,虽说是有主的林子不许打柴,可割些干草细枝,是容易的,别担心,叫你姐夫多走两趟就是。”
刘平为姐妹二人创造了些空间,来回两趟见云珠都在,便又沉默寡言的出了门去,赵三也不留他,只吃麻食的时候默默的盛了一大碗留在锅里,借着余温熥在灶上。
眼见煮熟的红薯片沥出汁水,汁水在锅中慢慢沸腾时,云珠寻了根竹子,削去竹子一层外皮后,小心翼翼的将剩下的红薯泥均匀的涂抹在竹子上,放在灶口没有明火的地方细细烘烤,等到锅里糖水拉丝。
二人折腾完了柴房中所有的干草,只余那捆干柴孤零零,将将掩盖住地窖入口。
背着一捆干草回来的刘平一进屋,便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赵三,眼神询问着你们做什么了?
他想问你们是不是在家洗澡了,又想起姨妹云珠才是个半大姑娘,于是转变道:“若是柴火不够,我再去挑一捆回来。”
赵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蘸着糖浆的筷子塞进刘平嘴里:“郎君,你先尝尝这是什么!”
“糖!好甜的糖!”刘平先是一喜,随后眉头又皱起来,“咱们不是说过,这糖浆费时费力费钱,却不大有进项,往后不做了吗?”
看着空落落的柴房,再看看厨房灶台上搁着一海碗的赤红糖浆,对上赵三期待的眼神,刘平强打精神,心中埋怨不少,嘴上却极力婉转,生怕在姨妹面前堕了赵三的面子。
他是个男子,不可对妻子如外人一样暴躁。
“姐夫再尝尝这个。”嫩白的小手递上一块黄褐色的什么果饯儿在眼前,刘平眼神询问过妻子才堪堪接过,接过来也没敢直接往嘴里送,实在是卖相上……
红薯干有些焦糊,俱因为云珠自己控火能力不足,不怪红薯。刘平放在鼻端轻嗅,糊味里夹着焦香清甜的味道,确定是食物后,晌午饭还没吃的大男人忍不住咬了一口,在嘴里细细嚼起来。
囫囵间神色更是惊诧,猛地将剩下半截一并塞在嘴里:“这是番薯?!倒是比寻常做法更甜些。”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站在自己身前,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点评,刘平没读过书,说不出来什么花团锦簇的溢美之词,只连连点头:“这番薯蜜饯儿不错,这番薯糖浆也不错,不错。”
片刻后又道:“干草不经烧,虽一屋子草却也不值当钱,这是用了多少番薯?”不愧是货郎出身,一言中的,直奔核心产出比。
赵三在装着红薯干的竹筐里翻捡,意图寻一块儿模样周正的番薯干,边捡边说道:“约莫十斤番薯,只得这一海碗糖浆,不过蜜饯儿却是做了不少,你且再尝尝,可能拿得出手卖?”
刘平细细听了姐妹两个的制作过程,虽是个细致活计,但成本颇低,如今市场上两个大钱就能买五六斤番薯,而十斤番薯再加上些柴火,便能得一斤多的糖浆,额外还有这么多番薯干儿。
比起主流麦芽糖的高额成本,这红薯糖则是一本万利。
想清楚其中关窍,刘平起身对着云珠深深一鞠,郑重道:“姨妹,先头多有得罪,刘平在此给姨妹先赔个不是!”
不顾云珠连连摆手,他接过赵三递过来的麻食放在身边,话赶话的急忙问道:“姨妹聪慧,我也就不兜圈子了,我如今走街串巷,从未见过这番薯糖,不知姨妹可肯将这手艺卖与我?”
京城没有红薯糖浆?
云珠一怔,然后才想起来这好似是从南边先兴起的做法,如今许是还没传进京城,于是思忖道:“这原不是什么新鲜手艺,精与餐食的老师傅说不得多尝几下便能想清楚其中关窍,你如今提起买卖,我倒是有个新鲜法子,单看姐夫肯不肯信我了。”
三人交头接耳,刘平更是连连惊叹,对云珠几乎露出了恭敬的神色,这就是大家婢吗?再一想自己先头还隐约瞧不起云珠身在奴籍,眼下只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目不识丁,目不识丁啊!
云珠不藏私,在刘平拍着胸脯打包票以后的净利润都分她三成时,更是绞尽脑汁又同夫妻两个细细说了红薯粉皮和红薯淀粉的做法。
眼下谁也没想到,本以为是小打小闹的试水行为,来年刘平竟能将二百两银子郑重的递到云珠面前。
货郎也沾着个商字,对市场的敏锐度是远远超过赵三姐妹二人的,云珠提起红薯粉皮,他立马想到了徽香楼中的招牌菜,素鳖。
刘平曾在徽香楼前卖过一只磨喝乐,那日天色昏暗,山雨欲来,买磨喝乐的小儿挣扎着想要挑子上的风车,风车不过是纸折的玩意儿,不值钱又怕雨淋,于是干脆一并送了那孩子。
那孩子的长辈见满载而归,礼仪周全的赠了他半碗素鳖,听着那小厮绘声绘色的形容素鳖在徽香楼是如何的招牌,京中是如何的独此一份,连城外的护国寺僧都曾派人想来学习时,原就饥肠辘辘的刘平眨眼间就将那素鳖吃了个干净。
果真是美味非常,这红薯粉皮若真如姨姐说的那般口感,自己岂不是……
发了发了!
他仔细回想那素鳖的色香味,在听到云珠说可用竹炭粉染出黑色形状,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时,只恨不得自己也能卖身进国公府,这泼天的绝学,随便学上几样,便尽够人吃一辈子了!
没等三人热闹完,就见外头红霞漫天,多官已经站在门口敲上了门。
听得忘形的赵三想起六儿说天黑时需得回去,不禁又是悲从中来,她细细描摹了那张鹅蛋脸,忍住悲戚说:“我听说,那等人家规矩多,出来一趟,想是不容易,咱们下回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咱们总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