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心灵栖息地

新中国的成立是中华民族复兴之路上最具历史意义的时刻。它的影响力不仅是政治上的，在美术领域也是空前绝后的。新中国成立后，岭南画派作为在广东地区及周边最具实力和影响力的国画流派，其命运也随之改变。岭南画派的画家们的生存境遇和艺术创作毫无疑问都受到影响。虽然高剑父在新中国成立不久后便去世，而且他以及他的早期弟子如司徒奇、李抚虹等仍在外地，但他们的创作无不受到时代潮流、艺术思想的影响，特别是留在内地的如何香凝、方人定、关山月、何磊等岭南画派早期的画家，政治运动和文艺政策的影响无一例外地在他们的作品和艺术历程中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图1-10)

高剑父在以翎毛、花卉为主题的绘画方面颇具影响，晚年的水墨花鸟更是苍劲有力，掺进了书法的味道。而高剑父早期花鸟画的表现手法不拘一格，虽然岭南画派具有标志性的从居廉、居巢而来的撞水撞粉技法，但高剑父明智地吸收西画的养分来表现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从高剑父晚年的花鸟画来看，他十分注重心、手及眼的结合和对所描绘对象的深入体悟，画纸上线条的顿挫急缓都可看出其优美的节奏感，这是他良好地承接传统精华的体现。而用色及敷彩融入其从日本画或西方水彩画得来的技巧，又使用了定点透视的手法，异于中国画的散点透视方法，所以他的花鸟画在构图上向西方倾斜，这是高剑父融西方之长于画中的结果。高剑父在晚年的作品从强调实景写生逐渐向传统文人画回归。在整理出的高剑父的壁画及砖画临摹作品中，他以圆浑的篆法运笔，缓慢温和，这和他笔下以偏锋画成的花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高剑父晚年花鸟画创作的这些转变与他自身的艺术探索历程一脉相承，也和当时的时代背景与艺术思潮有着紧密联系。

图1-10 《耕罢》方人定 纸轴 172cm×96cm 1960年私人藏

20世纪50年代以后，何香凝开始有时间和条件修整自己的绘画，从题材、表现方式和审美情趣上不拘一格地汲取古人的绘画精髓。何香凝晚年绘画作品与许多中国艺术家的晚年变法相似，也有在艺术题材和手法上不断拓展，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面貌。何香凝晚年的创作集中在三个题材上面:山水、花卉和松竹梅。(图1-11)其晚年所绘松树姿态各异、笔墨生动。何香凝早期的花卉创作明显地受到日本画的影响，而在晚年的绘画则直面自己，是她的真性情的体现。她晚年画梅行笔老辣，犹如铁笔一般，枝干的处理亦讲求反复皴擦后的厚重感和苍劲感。何香凝很少画鸟，多作花卉，且偏爱梅、菊，晚年偶尔所作的有水墨杂花。

图1-11 《花寒不落墨常新》 水墨纸本 1958年深圳何香凝美术馆藏

新中国成立后，何香凝在画中经常表达对新中国的真挚情感和赤诚之心。她的狮虎题材画作中，浩然正气跃然纸上，画梅更形成了其独特风格，画面遮不住她的优雅与大气。何香凝的画多描绘有象征意义的题材，并赋予其新的生命。这是她70余年艺术生涯的最大特点。不同的艺术形象，皆取其神韵，又有所寄托。(图1-13)何香凝曾作一幅《霜菊寒梅》赠李济深，李济深在画上题诗:“丹青正可征胸涛，霜菊寒梅节更高，不让南楼称独步，画师还是女中豪。”高度赞扬了她的人品和艺术成就。此外，于右任、赵朴初等也常为其画题诗、题款。陈毅也称颂何香凝的画:“画树重高洁，画花喜独步;大师撮其神，一纸皆留住。绘画如其人，方向毫不误。画高寿亦高，但祝两繁富。”何香凝这期间的画的思想与艺术水平两者完美结合。

图1-12 何香凝与毛主席交谈

图1-13 《红梅》何香凝 1957年深圳何香凝美术馆藏

高剑父在澳门度过了其归隐寂寞的晚年，他晚年的艺术风格多少带有澳门的地域特色。他避居空寂的岛上，正因为这个半岛的文化带有深刻移植性的烙印，没有深厚的文化传承，同时也因为他频繁地参加社交活动和本身年老力衰的缘故，相对地减少了写生的机会，这也或许是高剑父大量依靠内在情感去从事绘画工作的原因，他渐渐地将非写实主义导入其艺术，这很可能是他晚年极力提倡新文人画的口号的根源。高剑父在澳门完成了由接触西方艺术，到追求真实再到抒写胸中感受的转变。10作为岭南画派的元老级画家，高剑父、何香凝、方人定等画家在晚年的花鸟画创作中出现的回归笔墨、重视传统的现象，显然给了岭南画派的传人甚至是当今的创作者和研究者一个醒提和值得借鉴研究的经验。(图1-14)(图1-15)虽然这些早年积极开拓进取、主张革新的元老画家，把自己标榜成与传统画派不同的新国画建造者，但其实他们并没有远离传统，而是站在传统的基石之上，使自己望得更高而已。当他们经历了更多的实践和探索之后，回过头来还得在传统的土壤之上吸取养分。因为中国画毕竟是长在博大精深、根源深厚的中国传统文化中，经过千年的培育，吸收天地之灵气、人文之精华才茁壮成长起来的一株参天大树，而出现于20世纪的岭南画派只是这株大树上的一根分枝而已，不管它怎么长，始终离不开中国传统文化的母体。

图1-14 《春江水暖》方人定 中国画 75cm×93cm 1963年

图1-15 《鸳鸯》方人定1966年 中国画 94cm×47cm

1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三位画家作为岭南画派的开创者，素有“岭南三杰”之称。

2陈继春:《岭南画派与澳门》，卢辅圣主编:《岭南画派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年，第110页。

3云雪梅著，何香凝绘:《中国名画家全集·何香凝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47页。

4郎绍君、云雪梅:《中国名画家全集·方人定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181页。

5云雪梅著，何香凝绘:《中国名画家全集·何香凝卷》，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149页。

6高剑父提出现代国画以反映现实、表现时代和指导人生为宗旨，提出现代国画三项原则:一是为时代，为大众，为人生;二是主张兼收并容，反对定于一尊;三是不断变化进步，不断解放束缚，为其以后时代的绘画继续开辟道路。1914年，高剑父及同仁在广州创办《真相画报》，阐述他的艺术理论，介绍革新派作品，提倡新国画，后来又在上海、南京和杭州举行画展。1921年，在高剑父积极的运作下，广州主办了全省第一次美术展览会，展出了一批现代国画的优秀作品，遭到坚守传统的画家的攻击，由此引起了一系列国画问题的新旧之争。1924年高剑父创办春睡画院，广招门人，建立新国画队伍，传播反映现实、表现时代的新国画理论。

7周兴梁:《革命的绘画艺术大师何香凝》，《人民政协报》，2004年3月25日。

8周兴梁:《革命的绘画艺术大师何香凝》，《人民政协报》，2004年3月25日。

9李伟铭:《高剑父及其新国画理论》，《图像与历史---20世纪中国美术论稿》，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33页。

10陈继春:《岭南画派与澳门》，卢辅圣主编:《岭南画派研究》，上海书画出版社，2003年，第1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