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摹状：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这是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名作《兵车行》中的开头一段文字。这首诗意在批评朝廷当局所实行的开边和长期对外用兵而苦累人民的政策，体现了当时民众普遍的反战情绪。开头这几句就已鲜明地体现了这一思想。其中“车辚辚，马萧萧”两句生动逼真地再现了当时将士出征时车马喧嚣的真实情景，让人如闻其声，仿佛回到一千多年前的唐朝，置身于长安咸阳桥送行的人流中，不禁唏嘘不已。

杜甫开篇辟首的这两句诗，何以有如此独特的艺术魅力？

这是与杜甫所运用的表达策略有关。杜甫这里所运用的语言表达策略，就是修辞学上所谓的“摹状”。

所谓“摹状”（或称“摹绘”、“摹拟”），是一种摹写自然界或其他事物情状以获得叙写的形象性和逼真性的语言表达策略。这种策略可以突破时空的界限，在表达上有令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状等亲历感效果。摹状作为一种表达策略，大体上可以区分为“摹声”、“摹色”、“摹形”、“摹态”、“摹味”等五类。[7]上述我们所说的杜甫《兵车行》开首两句运用的是摹状策略中的“摹声”一类。

“摹声”一类是摹状策略中最常见、最常用的，表达效果也特别好。如张守仁《从傍晚到黄昏》一文中有这样一段文字描写：

进入园区，面前奔窜着松鼠，有黑色的、灰色的、黄色的……它们吱吱吱叫着，像淘气的孩子似的，在雪杉、枫树的枝干间嗖嗖嗖地攀援、跳跃，一只大松鼠，眨着黑眼睛，弯耸着弧形大尾巴，从树干上蹿下来，在我脚边飞掠而过。

这段文字是写加拿大湖湾公园中松鼠之多，与人类相亲之可爱情状。其中“它们吱吱吱叫着”、“在雪杉、枫树的枝干间嗖嗖嗖地攀援、跳跃”，就是运用了“摹声”的策略来写松鼠的叫声和在树间攀援、跳跃之声，让人如闻其声，仿佛身临加拿大的湖湾公园，大洋彼岸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幽境如在目前，令人心旷神怡，不禁生出无限的向往之情。

运用“摹色”、“摹态”的，也很多。如台湾作家季季的《油菜花和炊烟》一文有云：

我只知道我的童年是真的有油菜花和炊烟的：油菜花黄艳艳摇曳在广漠的田野，而炊烟从每一家的烟囱袅袅飘向天空。

这段文字是身处喧嚣的大都市台北的作者对童年乡野田园生活的深情回忆。其中“油菜花黄艳艳摇曳在广漠的田野”，运用的是“摹色”表达策略，用“黄艳艳”来摹写油菜花的金黄欲滴的鲜艳颜色，令人眼前为之一亮；“而炊烟从每一家的烟囱袅袅飘向天空”，运用的则是“摹态”表达策略，用“袅袅”来摹写乡野炊烟缭绕上腾的样子，令人心静气闲。如此“摹色”与“摹态”结合，一幅生动的田园风光历历在目，生活于钢筋水泥丛林中、远离大自然的现代都市人读之不知要生出多少向往之情，从中获取到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审美情趣。

运用“摹形”的，如叶永烈《生死未卜》一文有云：

几十个年头过去了，施宏乐变成了秃顶的老人，眉间深深地印着“川”字纹，额头深深地印着“三”字纹，眉毛、胡子像一根根银丝。

这段文字是“用汉字‘川’和‘三’来描写人物的面部皱纹”，[8]属于“摹形”表达策略的运用。它将施宏乐历经岁月的沧桑与磨难而老迈的面容更形象而真切地呈现出来，让人如见其人，为之感喟不已。

“摹味”的策略也有运用，如杨雄《葱翠三月》一文中有云：

我平时最喜欢吃油茶。糯米粑、黄豆、花生和麻油筋等十几样茶崽崽，又香又脆，再拌以花椒末、葱丝等佐料，经金黄的滚烫的茶叶水一泡，吃到嘴里，香喷喷，热辣辣的，麻酥酥的，顿时从头到脚，浑身都觉得轻快、惬意，每每一碗下肚，还要迫不及待从竹凳上跳起，再来一碗。

这段文字写油茶泡茶崽崽的美味，写得极富感性。其中，“‘香喷喷’和‘热辣辣’、‘麻酥酥’是分别摹绘气味和味道的感觉的”，[9]属于“摹味”策略的运用。它真切而形象地写出了油茶泡茶崽崽的独特美味，令人如闻其香，如尝其辣，如味其酥，不禁为之垂涎三尺。读此美文，感觉上何尝逊于亲尝一碗油茶泡茶崽崽呢？

摹状表达策略的运用，关键在于摹声、摹色、摹态、摹形、摹味都要逼真形象，也要自然，不可勉强为之，否则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上述所举摹状文本，都是相当成功的，值得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