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下午十七时三十分,火车进入了上海界。有了南京特务委员会的盖章和松井司令的签字令,曹老板可谓是顺风顺水,巡查员直接放行,甚至货物都是免检。火车于十九时整停靠在上海北站。
当年钟明曾有恩于曹老板,故而在曹老板亲自护送下,钟明一行人很顺利通过外白渡桥进入汪伪政权的地盘,这里当年属于法租界和英美公共租界,钟明和于淑萍不由得心中一阵悲戚,当年的青春热情洋溢,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人生高兴的事莫过于为了理想而奋斗,现在大家都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驱逐日寇,打倒反动势力,解放全中国,中华民族独立,中华儿女温饱、幸福。就是为了这个愿望,身边有太多的人牺牲了。
康斯岳见到大家神情低落,“回家了,打起精神来。明天就是除夕夜,我请大家吃饺子。”
“饺子,饺子……”陈天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水,“小弟,小弟不在了。”
“对不起,小天。我,我不是故意的。饺子是个好孩子,虽然在你们之中年纪最小,但是有圣洁的灵魂。他一定在天上找到了其他兄弟。他们都会保佑你,你要坚强起来。我知道这很难,但是共产党员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痛苦中成长起来,慢慢的,一点点,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能够独当一面,能够互帮互助。”
“康哥哥,谢谢你。我一定会振作起来。”
“于姐,我需要回广慈医院。福泰街上济仁堂中药铺里有我们的同志,你带着钟大哥和小天先去那里落脚和治疗。我明日一早来看望你们。”
“好。我知道了。康弟,保重!”
“好。明日见。”康斯岳提着医用急救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于淑萍从路边叫了一辆黄包车。“师傅,麻烦送我们去福泰街。”
“好的,没问题。坐稳了,一个小时内到。”
夜二十一时三十分,他们来到济仁堂中药铺前,药铺早已打烊了,不过留了一个木板缝隙,内堂还有一点灯火。于淑萍敲了敲门板,“打扰了!有人吗?”
“有。请小姐稍等一下。”一位有些年老者摘下老花镜,将毛笔搁起放置妥当,离开柜台走到门口。取下一块门板,放到一旁立起。他打量了门口几人,“这位先生伤得很重,这位孩子似乎有些气血不足。快请进。”
“老先生真是好眼力,说得一点不差。敢问您怎么称呼?”
“老朽复姓欧阳,单名一个春字。”
几人进入堂内的坐堂间,于淑萍先扶钟明坐下来。陈天很懂事,“欧阳爷爷,我能用那个吗?”他指了指茶壶、茶杯。“当然可以,不过,或许茶水有些凉了。”钟明不介意,“没关系。”陈天从桌上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钟叔,钟明细饮了两口。
“这位小姐……”
“我叫于淑萍,这是我丈夫钟明,这孩子是我表侄儿,大名叫陈天。”
“哦,好的。钟太太,帮忙关下门。再过一会儿就彻底宵禁了,现在日伪巡查严格。钟先生一看就知道受过刑,无论何种原因,不过能活着出来就是有大福之人。”
于淑萍不禁笑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人称呼她为钟太太。他们把所有的木质门板都放上去。欧阳春为钟明把了脉,又看了舌苔,给陈天也诊脉,随即开了药方,抓取匹配的药材。“药需要一个小时才能煎好,服下汤药,好好休息。我能保管这孩子不出三人定能调理好,只是这位钟先生有些棘手,可以的话还是去西医大医院,或有快效。”
“多谢欧阳先生!真是仁心仁术。”
“不必客气,救死扶伤乃是医者的本分。我能问个问题吗?”
“老先生,请说。”
“夜已深,你们这是何故?如今街面不太平,你们……”
“哦,欧阳先生不必疑虑。是康斯岳介绍我们过来的。先前我等确实在汉奸枪口下死里逃生。”
“阿康啊,那就难怪了。我说呢,一般人也不来这小小的中药铺子。他的养祖父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只不过他去学了西医,如今在外科手术界混出了点名堂。”
“我比康弟略长几岁,那我也叫您欧阳伯伯吧。”
“当然可以。你们今夜就安心住下。明日东家过来,你们一定会有重要的事情详说。”
于淑萍有点疑惑,“东家?欧阳伯伯,这是怎么回事?您不是中药铺的掌柜?”
“不是。我只是坐堂医生,也做药铺的账房先生。东家另有其人。”
“原来如此。”
欧阳春熄灭了所有灯光,独留一盏烛火照明。此刻街道外面一阵行军的脚步声和铁驴子摩托声,其间还有一辆卡车。那是路面巡哨的鬼子经过,小鬼子到处在抓人,似乎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阴谋。上海的夜,愈加寒冷了。农历42年上海的除夕前夜,一点也没有过年的年味气氛。死亡和恐惧弥漫在上海街头巷尾各个角落,老百姓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不知道来年会怎样,不过鬼子汉奸这样猖獗,43年一定还是动荡不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