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谢宁瑶进了京城,街道依旧如往日般繁华,仿佛无论外间如何变化,这锦绣富庶之地都不会改变。
百姓围堵在两边街道上,朝前方拐角处张望着,同时议论声钻入谢宁瑶的耳边,“这花轿怎么还不来?”
“新娘可是刘次辅家的儿子百般求娶的,听说长的跟仙女似的,若是能一睹容颜便好了。”
“你别做梦了,那哪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看的。”
听到刘柠娶妻,谢宁瑶心头有不好的预感,但不待细想,便被其他事吸引住了心神。
围观群众见花轿迟迟不来,渐渐的目光被围在囚车里的段辛吸引住了,福安郡的事传的沸沸扬扬的,京城里的百姓自然也有所耳闻。
一男子弯腰捡起一石子朝段辛身上砸去,“妖怪,装神弄鬼,害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该死,该死。”
石子正中段辛眉心,鲜血顺着眉骨流了下来,他突然弯唇大笑起来,尖利的笑声被风送出去好远好远。鲜红的血,纯白的发丝配上他鬼魅的笑容,一瞬间真如恶魔降临世间。
谢宁瑶隔着车帘望着这一幕,一瞬间只觉浑身恶寒。
他真的是魔鬼。
谢宁瑶如此想,围观百姓自然也是如此想,纷纷被他吓的退后一步,待反应过来段辛待在囚车里无法对他们做什么时,百姓们步子顿住,同时心头涌出一丝气来,他们纷纷将手中东西朝段辛扔了过去。
“砸死你,砸死你,让你再出来作恶。”
东西纷纷扬扬从段辛身上落下,疼,彻骨的疼,可他一身未吭,只是转动的眼珠,森寒的目光落在砸他的这些人身上。
那目光如蛇,仿佛要生生咬下别人的一块血肉来。
突然他的目光顿住了,眼神也一瞬间柔和下来,湿漉漉的,仿佛要夸奖的小狗,怕暴露什么,他很快转过脑袋,正望着坐在马车里的谢宁瑶,大声喊叫道,“生算什么,死又算什么,若我死了,今日与我有仇者,下辈子必一一报之,必要你们不得好死。”
隐藏在暗处的段锋闭了上眼睛,眼角有泪流过。
段叔小声对他道,“督主,我们走吧,莫要被发现。”
段锋没有停留,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离开的时候段辛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段辛,娘生爹养,这辈子唯独受爹娘恩惠,只是如今落的这个地步,爹娘恩情无以为报,只愿来世再报。”
段锋身子一趔趄,险些摔倒。
谢宁瑶察觉到不对,跳下马车,四下望去,正好看见那个趔趄的背影,她心神一震,正待追察,突被激愤的百姓挡住了去路。
因为路口花轿来了。
刘柠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喜袍,目露猥琐,满脸的得意,前方开路的人朝着街道撒下大把的钱币。
刘柠大声道,“今日是小爷大喜的日子,特备薄礼,让你们与小爷同乐。”
谢宁瑶在心中大骂坏了她事的刘柠。
只是此时在追那人,已经来不及了。
百姓们抢完钱后,自知不能挡了人家成亲的路,又自发为刘柠让出一条道来。
刘柠望着前方的囚车,望着瘆人的段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觉晦气,正待大骂,突然看见了站在道路一旁的韩灵,骂人的话噎了回去,“原来是妹夫在办公啊,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给哥哥让出一条道来呗?”
韩灵指挥身后的锦衣卫将位于正中的囚车拉到道路一侧。
刘柠对韩灵行了一礼,“多谢妹夫,待将这囚犯押到北镇抚司后,来喝两杯我的喜酒呗。”
韩灵点了点头算是应承。
谢宁瑶不知这花轿里坐的是不是赵柔,一阵心悸。
因她从小被谢蕴当男孩子培养,与京中贵女玩不到一起去,相好的姐妹也就赵柔一个罢了,赵柔喜欢自己的哥哥,她也想赵柔当自己的嫂子,可偏偏哥哥不喜欢她,自己也不能将他们二人强行凑到一起。
可她希望赵柔幸福是真的。
刘柠从前是有些怕韩灵的,今日得他让道,只觉自豪,从前陆商当次辅时,陆曜便是京中霸王,如今陆家衰落,他爹成了次辅,他刘柠从今以后便是京中霸王了。
刘柠自得意着,突然瞥见了人群中的谢宁瑶,他目光一滞,心中暗道,“从前只觉她脾气暴躁,动不动便打人,再加之她是谢蕴的女儿,便也没敢仔细看她,如今这么一看,怎的长的比赵柔的容颜还盛三分?”
人啊,都贱,刘柠从前没得到赵柔时,只觉赵柔哪都好,日夜想着把赵柔娶回家好好疼爱着,如今到手了,便也觉得不过如此,满足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好胜心罢了。
谢宁瑶对上刘柠恶心的目光,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掀开马车帘准备上车,刘柠抽了一下马腹,马儿快了几分,正好奔到谢宁瑶身边,自打刘山当上次辅后,刘柠便飘了,也不去想说的话合理不合理了,他赶在谢宁瑶上马车前小声道,“谢妹妹,好久未见你了。今日是我与赵柔大喜的日子,我娶了你的好姐妹,也算是你的姐夫了,从今往后我们便算是一家人了,你若无事,便来我家玩,柔妹妹天天想你想的紧呢。”
谢宁瑶步子顿住了,目光朝花轿上望去。
那花轿里坐的真是赵柔。
大婚当日,刘柠便敢当街勾搭她,嫁进刘府后,岂不是任刘柠拿捏?往后她的日子可怎么过?
这一刻谢宁瑶什么都不顾了,她想彻彻底底毁了这场婚礼,所有的后果她担。
只为还赵柔自由。
她转过身来,冷眼看着刘柠,正要行动,突然有人叫住了她,“谢宁瑶。”
她转头朝那来声望去,就看见谢宁远站在角落里,冲她摇了摇头。
隔着很远的距离,她也能读懂哥哥想要说什么,对上哥哥清醒的眼神,她的理智瞬间回笼,她看见刘柠骑马从她身边走过,而赵柔的花轿就那么与她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花轿上的纱被风吹起,赵柔余光看见了站在道路一侧的谢宁瑶,她将手中团扇与一旁偏了偏,对谢宁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望着这个笑,谢宁瑶心头悲戚更甚,因为她明明在赵柔的脸颊上看见了残留的泪痕。
明明那么难过,却要反过来安慰她。
待迎亲队伍走过,韩灵纵马赶来,一双眼睛如霜,低声训斥她道,“你刚才想做什么?刘赵两家结秦晋之好关你何事?”
显然刚才她想做的事不止谢宁远一人看出来了。
谢宁瑶没有说话。
韩灵沉默片刻后道,“如今朝堂局势不明,有人在暗中窥视着我们,你莫要替别人递上刀剑,到时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且首辅如今在朝中受陛下猜忌,这个时候你莫要替首辅惹事了。”
谢宁瑶垂下眸子,“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谢宁远也大步行来,抓着她的胳膊将她上下打量了一圈,“这一趟你可有受伤?”
谢宁瑶摇头。
见妹妹还在望着赵柔花轿走的方向,他轻眨几下眼睛,将眼中酸涩眨去,他摸了摸谢宁瑶的头,“是哥哥无用,对于赵柔的事我无能为力。”
望着哥哥愧疚的模样,谢宁瑶突然想到了爹爹的前些日子入狱,想到了陆家被贬而陆曜终身不能回京,想到了受人敬仰一辈子的老首辅无声无息的死在院子里,想起太多太多,她突然就释怀了,拉着谢宁远的手道,“哥,你何必自责?我们有时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又如何能左右她人命运呢?”她的目光深长,“或许有一日我会落的更惨的下场,如今能做的便是将想要谋反的段家后人找出来。”
韩灵将段辛压送到了北镇抚司,而谢家兄妹则回到了自己家。回家前,谢宁远的目光在段辛面上停留了片刻。
刚到府门前,谢宁瑶便看见了碧落泪汪汪的双眼。
碧落扑过来,紧紧将她抱住,带着哭腔道,“小姐,你这一走便是好久,碧落好想你啊。”
谢宁瑶拍了拍碧落的背,“我也想你呀。”
碧落哼了一声,“小姐才不想我,每次出去玩都不带我。”
谢宁瑶没有说话,嗯,就让碧落以为自己出去玩了吧,这样也省的她担心。她捏了捏碧落的鼻子,“下回出去玩带你好不好?”
碧落立即笑着点头。
安抚好了许久未见的碧落后,谢宁瑶跟着谢宁远去了他的院子。
她将在福安郡发生的一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谢宁远。
谢宁远脑中闪过段辛的面容,问道,“你是说段辛是段瑞的后人?”
谢宁瑶点了点头,“当年段家有人死里逃生到了鱼福村,与一个白发女子结合,生下了假白佛,假白佛神志不清时还吐露出如今他爹在朝中任高官。他与他爹暗中谋划一切是为谋反。”
谢宁远这些时日在京中也未闲着,一直在查探消息,他这些时日缩查到的东西与谢宁瑶所说的线索拼凑起来,便依稀可见整个故事的原委。
谢宁远在桌面上铺上画纸,毛笔犹豫两秒后还是未落笔,他将笔搁下,转头对妹妹道,“不知你可记得段锋?”
谢宁瑶摇了摇头。
谢宁远陷入沉思中,“段锋是段瑞的嫡长子,当年段家当权,段瑞在朝中张扬跋扈,为所欲为。可偏偏他的这个儿子温文儒雅,谦和有礼,被朝中人称赞。假白佛的眉峰鼻骨与段锋长的一模一样,若段家真有人逃出去,应是段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