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昝万寿
“老郭,你可是把兄弟们都害惨了。我们这帮四等人本来日子就难过,你搞个献城投降,我们更是处处被猜疑。你如今又到处当说客,我要是不砍了你,晚上忽敦就会知道你来过了,马上奏我一个通敌之罪。”
“你先别担心晚上的事。现在吕家军就在城外,你是打算听我一言,献城投降?还是砍了我的人头,取信于鞑子,顽抗到底。然后被攻破城门,斩首示众?”
昝万寿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乐山城比你的登高城坚固,火炮、回回炮、床弩一应俱全。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攻破的。”
“你乐山城墙就算是铁打的,和刘垓、也速答儿的九万大军相比如何?还不是谈笑间灰飞烟灭?常胜将军吕制使,亲率大军就在城外。他念着你我几人,也曾经力抗鞑子血战十年有余,也曾经守护一方百姓免遭屠戮,才愿意让我进城,给你一个机会。”
郭汉杰不愧是专业劝降使者,对于谈判的语调、语气、用词都拿捏的非常精准,甚至连挑眉毛、拍桌子的动作,也恰到好处。
“老郭,你如今到那边有两个月了,我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要对我说实话。”
昝万寿的心里一直认为,吕师圣派人来劝降的目的,根本不是因为念着什么以前的功绩,只是为了快速通过这里去取成都。
他同样也明白:如果自己在这里抵挡对方,对方固然可能拿不下成都了,但花上几天时间把乐山踏平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他才愿意把郭汉杰放进来,聊一聊投降的事。关于投降,他有一直有两个疑虑:
“第一,我们毕竟是降过元朝的人。目前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过去之后还能苟延残喘。等川蜀平定,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
第二,蒙元势大,大宋朝廷还能坚持多久?我们降而复叛,若是等上两年,大宋被元朝灭了。那时候,恐怕再劫难逃。”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所有宋朝降将都担心的问题。众所周知,大家都讨厌反复横跳的小人。
所以凡是降过一次的人,再降第二次的时候,往往比第一次更谨慎。
但是,如果降了两次都没事,那么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以后会反复的降来降去。
“我跟你说实话,这两个问题,我对大宋朝廷一点信心都没有。但是,我对吕制使有信心。
他这个人,能征善战,智勇兼备,心胸宽广,志向远大,重信守诺,用人不疑。
我城破势尽才降,他却马上放我一人去虎头城内劝降;大战来临之际,他却让我单独领原来的兵马守城;我营中士卒,粮饷装备都是相同的标准供应。
有这样的统帅在川蜀,何愁打不赢鞑子?”
郭汉杰越说越是动情,作为守护叙州十几年的父母官,他当年是粮草耗尽,要求鞑子承诺不屠城之后才投降。
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他所受的教育来说,他都更愿意看到汉人振作,收复失地。
如今总算是梦想成真,他每次谈起来,总是忍不住激动不已。
昝万寿跟郭汉杰又有不同。
昝万寿之前领兵反击成都,反攻云顶城,数次取得大捷,被宋朝封为成都府路制置副使、知嘉定府。
这已经是一方大员,所以他本来是打定主意,要与乐山城池共存亡。当年他在城外设下埋伏,又在城内固守,准备趁元军不备,内外夹击。
谁知道,被元军看穿了计策,先在外围大肆搜捡,杀死了伏兵;又日夜攻城,打破了城墙。
到了临死报国的最后一刻,昝万寿却退缩了,他不想死了。
“水太凉”是每一个亡国之臣都要面临的终极考验。
于是,昝万寿在城破之后,跪地乞降。做出了这样的事迹之后,他的价值观也发生了改变,如今追求的是实用主义了。所以昝万寿说道:
“吕制使此人,我也耳闻已久。他虽有大才,比之余玠又如何?有如此朝廷存在,他的上限就是余玠第二。到时候自身难保,更不用说保我们这些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郭汉杰听了此言,放声大笑起来。
“有话就好好说,你笑什么?再笑,我可就真的斩了你的头去邀功了。”
“老昝,先寄下我的大好头颅。我之所以笑,就是因为我之前和你有同样的担忧。但是,吕制使绝不会是余玠第二。
有些话,我在这里也不敢明说。我只能告诉你,吕制使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人名唤余守直,是余制使的孙子;一人名唤王安节,是王坚的儿子。”
郭汉杰说完这几句话后,就不再言语,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的咂着味道。他要给昝万寿时间,来消化自己的话语里隐含的信息。
余家家破人亡的事,川蜀之人皆知。余守直领着江湖草莽在川蜀混迹多年,既反朝廷,又抗蒙元,川蜀之人也知。
昝万寿反应的时间,比郭汉杰想象的要短,片刻之间,他的眼睛就变得明亮有神,激动的看着郭汉杰。
“是的,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
对于昝万寿和郭汉杰这样的降将来说,他们很难再对宋朝产生誓死效忠的心态,反而更倾向于效忠同样信奉实用主义的强者。
“吕制使身边目前只有江湖义士郭家和余、王两人算是真正的心腹。你、我这样的人,可以真的被收编成吕家军。对他来说,会比用朝廷的那帮将领更放心。如果万一有那么一天,我们只能跟着他走,朝廷的那帮人会跟着谁走,就不一定了。”
郭汉杰已经把这个问题考虑得非常透彻了,朝廷原有那帮武将,目前都还在各地守城呢。而自己,却可以随师征伐。
“老郭,你别怪我谨慎。毕竟关系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手下两千兄弟。我不能单凭你这几句话就做决定。我的亲自见一见吕制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