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拉二胡人》
当时还把零花钱省下来买票进场，去各种音乐会，她曾经的理想，是长大能当个音乐家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遇到知音格外窃喜。人们一旦有了喜事，姿态万千，脸面红润。孙沪往日的眉愁苦脸一扫而散，露出菊花般的笑容，柔情可人。
孙沪在心里轻轻地说道：“二胡，一根主杆顶天立地，两根胡弦，连接东西。内弦如男人，沉稳雄厚；外弦如女人，高亢明亮，在阴阳的融洽中，演绎着天地的绝唱。多么深刻的寓意啊！”但拉胡人呢？是否如胡般浪漫儒雅，风姿灼灼，俊朗非凡?脸照姑娘眼红，帅呆呆吗？
一系列疑问涌上心头。她又自言自语道：“二胡这东西，拉的太会撩情了，我爱听!”
在十六生产队寨子上300多号人，文化都不高，找不到知音，拉胡人也只是对牛弹琴，人们听不出它的弦外之音。
天快黑了，孙沪不能久留，她扛着谷斗架(打谷子用具)回了窑洞。
乡下秋收割谷子，还保持着一些集体化思想，互帮互助。今天老王家稻谷黄得早些，大伙就去他家吃饭。客气人家会杀鸡宰鸭，平常人家也会称上几斤猪肉，作为一桌菜上的亮点，好让亲朋好友吃饱饭下田干活。那么后天再去李大爷家继续抢收，这样轮流帮工不显得累，左邻右舍也团结。
孙沪想来奇怪，寨子上并没有拉胡人。别说拉二胡，他们连歌谱都唱不清楚。一些平常歌，在这些乡下农民嘴里，不是反调，就是跑调。都是唱了一两句就没下句了。那今天这位高手是何方神圣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可要命的琴声一夜盘绕在孙沪耳旁，使她久久不能入眠。
孙沪住的炭窑洞离寨子两三里路远，昨晚拉胡人是不会走窑洞这条路的。“也许是来寨子上做客的人吧。”今天一大早孙沪自言自语唠叨着。孙沪开垦的一亩多地，稻田很偏僻，即使有人去帮忙也怕挑谷子。
从田里累了一天，别人家稻田最远的只有五六里路。而孙沪家到田光走山路得个把小时。按古代人以一小时步行十里路，那么挑一担走路上还得休息几次，等于之前生产队挑交公粮的路程了。所以很多人都回避孙沪，平常不敢跟她打交道，怕农忙时被她叫上帮工，不好推辞。有个别人帮过工的，也是发牢骚：“田间路很远就算了，伙食还不好，没好菜煮出来，饭都吃不饱!”这几天只有梁土生一个人愿意去帮忙，他也是顶着父母的压力，爷爷的反对去的!都骂他是蠢猪。家家都好帮，偏偏要去帮那穷鬼!梁土生不顾反对，反而自动带好饭，带好菜，午饭在田里分给孙沪吃。
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过去还以为是田间小两口。孙沪拿着一把镰刀埋头收割，梁土生负责把谷子打下来。干活时他们俩很少交流，梁土生也不会用嘴巴交流，从早上到晚边只有敲打谷子的声音。
中午头吃饭时，梁土生也是，别的事不比划，偏偏比划起拉二胡。孙沪一看手势，就明白，知道梁土生是在说他隔壁有一个拉胡的人，很好听。也许是天意，注定情火点燃。这把二胡从此拉开了火焰，从此拉开了新的序幕。
孙沪很高兴的，甚至是手舞足蹈起来。二胡打破了孙沪多年寂静的心房。她是这样对梁土生说的：“好听吗？那个东西叫‘二胡’，我也会，你若借的来，拿到窑洞里，我拉你听，好吗？”梁土生听说借二胡专门拉他听，他也高兴得手足舞蹈，在田埂上跳了起来。
孙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眼角弯弯：“快干活，早点收工!”梁土生听后精神气挺好，干劲十足。如你所愿，如孙沪所愿，如梁土生所愿，二胡真的在月色下被顺利借来了。
一天的劳动，忘记了疲惫。煤油灯下，映出孙沪倾城倾国的容颜，诗人笔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像是专门给孙沪打造出来的成语。
看得哑巴忘记了时光，忘记了自己已是快要奔五十，知天命的人了。
孙沪20多年没有触摸二胡了，她拉了一曲《卖花姑娘》。这是一首70年代的歌曲。梁土生听过这首歌。想起第一次牵着孙沪的小手，在黑夜里行走山路。
那晚与寨子上的伙伴们连夜跑到十几里外的地方去看过这场电影。回头想想，第一次看到孙沪插队是她14岁的时候，那年哑巴17岁，曾经在晒谷坪里，两人背靠背比高高。
30年一晃而过，当年幼稚的小丫头已经变成如今体态丰盈的淑女。都市贵族的品相不变，那气质依然在孙沪身上绽放出来，那种小妮子的骄傲和傲骨气，随着她的拉胡姿势呈现出来。梁土生哭了，虽然他不完全理解曲中的含义，但他的泪水是那么的真诚。因为他为孙沪，这位才女佳人落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感到不值，感到惋惜。还有一个词叫“珍惜”，珍惜就得保持距离。他不敢上前靠近，不配靠近，帮工帮困难，只想友谊长存。如不能所愿怕有闪失，不想因越距而失去这位城里的“公主”，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
孙沪听到他轻轻的哭泣声，也看到了哑巴坐在木桌的洋油灯下呆呆的。这是对自己如痴如醉的迷恋。她樱桃小嘴唱着，纤纤玉指压着二胡弦，细长柔美的左手拉着二胡杆。她是左撇子，个性与众不同，更显得她的手法坐姿独秀。此时胡声悠扬，霁月清风，让整个秋天的夜晚悲喜交加。那么知音人听了是悲歌伤曲。
孙沪拉着《卖花姑娘》主题曲，想起自己一路走来，风雨连连。一生的命运坎坷，与卖花姑娘命运如出一辙，弱女子偏偏孤独无助。电影卖花姑娘卖的是金达莱花。贫寒的家庭一贫如洗，小女孩靠独自上山采花，去大街头叫卖挣钱来给母亲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