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夜走求医路》
天还没亮，正处于半夜三更，哑巴先把两个孩子抱回自己家。他轻轻地推开卧室，吩咐小孩不要说话，以免吵醒隔壁的爷爷奶奶。安顿小孩睡着后，他赶紧背着孙沪下山，夜走求医路……
十六里的大山岭，多数羊肠小道，只能借助朦朦胧胧的月色微光。不是说想走就走，想跑就跑，坑坑洼洼。山路，陡峭石壁，何况背着一个大活人？每一步都得踩得结实，不然这样艰难危险的泥路滑啊！
十月尾，已经开始入冬了。闽北的大山头，早晚很冷。雾水打湿了树林的枝叶，同样打湿了梁土生的头发和胸襟。
背着孙沪不知是醒，还是昏迷，每跨出一步，哑巴嘴里先默念着：“嫦娥姐姐，保佑孙沪平安，嫦娥姐姐，保佑孙沪平安。”
平安走到渡口，不见船只，不见艄公啊！人命关天哦，赢得时间就是赢得生命!更何况肩膀上背着的是相知相扶28年的人，是风雨同舟的挚爱友人呢!梁土生从背后放下孙沪着地后，捡起两块石头拼命“击石”，这是古代最原始的求救信号。对岸船只上的艄公被“石鼓”惊醒了，他赶紧穿衣摇橹，并嘴里回应道：“马上撑船，马上撑船!”
梁土生震裂了他粗糙的双手，鲜血从他粗糙的手掌里流出来。他忘了疼痛，击的是心与心的火花，击的是今生友情与爱情的碰撞。直到看见桨声灯影近眼前了，他双手才停下来。
这一刻，这么震耳如鸣的声响，不知道孙沪听到了没有？梁土生的副业收入，一年到头就是九月采红菇的钱。替孙沪交了所有的医院费用后，他静静地等待孙沪醒来……
不一会儿，孙沪醒了，嘴里还不忘念叨“上户口，去上户口”。神经不正常，加上身体虚弱，不能正常行走，梁土生又把她背上山，背到炭窑洞，把门关好，才返回寨子自家，已经下午三点了。梁土生推开房间门时，月好，月圆乖乖地在等待“阿巴”回来。于是他又带着龙凤胎去厨房吃饭，不巧正撞上了大嫂。
大嫂很不喜欢地骂：“带着别家的野孩子到我家厨房来，是要吃我家的午饭呢？还是晚饭？”梁土生心平气和地比划道：“孙沪为了给孩子们上户口，没有户主上不了，气疯了。
现在炭窑两天没人煮饭，孩子们饿得哇哇叫。我路过，听到了过意不去，所以把他俩带过来吃一点饭。”大嫂听了更发火了，责备道：“孩子不是你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了，孙沪都没有对你一个表态，嫁与不嫁在她一句话，她完全把你当傻瓜，在利用你，她是从心底看不起你!你那么积极地对她？!”
梁土生也不生气：“你们不懂，你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仁义礼智信’!我和孙沪28年的友情，换成了一种责任。28年了也是一种重伤，但不怕大家在我面前评头论足。今天她有难，我得帮她。我最期待的是孙沪的微笑，期待她两个孩子在无父亲的日子里同样的微笑，期待她母子仨人一起的微笑。别的我无所求，我也无所奢求。”
他理直气壮，继续比划：“今天我敢领着孙沪的龙凤胎进梁家门，就算等待我的是父母，大哥大嫂的驱逐。饿也要先给两个孩子一口饭吃，因为他们只有三岁，还不懂得羞辱，还不懂得廉耻。但他们知道你们大人在大声说话，让他们安静地吃完一顿饭吧。之后我去收拾收拾衣服和日用品，我会带着他们去棚子住，牛棚是搭盖的！”
从此哑巴又当爹又当娘。
还好及时送往医院抢救，孙沪命是保住了，但神经失常，变成疯疯癫癫了。一天到晚嘴上都念着：“儿子去上户口，女儿去上户口，不是黑户。”孙沪没有亲人照顾，哑巴自己家里农活多，只能把孙沪锁进炭窑洞里，送三餐饭给她吃。然后带着俩孩子去自己家里吃饭。他的父母老了，现在是大嫂大哥当家，一切大小事都要经过大嫂同意。
然而大嫂不是个好心人，一直反对着梁土生。也有人说：“孙沪疯了，都不知人事了，为什么不带着两个小孩一同住进炭窑洞，好照顾，省得牛棚与炭窑两头跑!”我们也许真的是太俗了。梁土生没有这么做，他最担心被人误解，想为孙沪守住一份清白。他常常向寨子上的人们比划：“我哑巴是有七情六欲，但是我哑巴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去做苟且之事，不想让人说同住炭窑‘见不得人的丑事’。不会让个別人嘴里留下任何把柄和骂名。”哑巴不会说话，但他行动上，比世上任何一种语言都来得干净。他绝不会趁机败坏德行!在曾经孙沪做月子时，他就怕人嘴多，也是对孙沪的尊重。
当时他是在炭窑外，支起一张床，和大黑狗默默地守护着窑洞，守护着她们母子仨人的梦乡。他和孙沪是心与心之交，他们默契中用心语。没有孙沪点头容许，绝不会把床支进炭窑。他不会做出让别人再次去孙沪旧伤巴上洒盐的事。虽然说孩子没有父亲，虽然说每日三餐都送饭去，眼前人单身女，但不代表孙沪不纯洁。天若有情天赐语，到时候自然有公道。牛栏是哑巴搭盖的，住得安心。虽然牛棚比炭窑家还要简陋，可兄妹俩不哭不闹。在牛栏里，白天晚上有儿童，书声灯影，朗读诗词。别小看这对龙凤胎，年纪只有三岁，很懂事，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兄妹俩叫：“阿巴，去炭窑家把阿妈买的书和纸张，毛笔，墨水统统搬来。”之前他们的家是炭窑没错，受外界人歧视和看不起也没错。错就错在孙沪太有文化了，太会选择天时，地利，人和。在无人干扰的炭窑周围都是山，都是树木，都是竹林。
这样清静的地方，真是纯天然的课堂。偶尔大鸟，小鸟飞跃，激起孩子们对精彩的大自然和鸟飞去，对外面世界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