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袭
颜逢川感觉自己是被摁到座位上的，队长一个手势，其他队员便端来早已准备好的碗碟摆在他面前。
看着餐碟上那只乖乖等待被探索的烤羊腿，颜逢川不得不承认，厨师精湛的技艺，确实为它赋予了十足的诱惑力。
烤羊腿外皮酥脆焦黄，辣椒与孜然均匀分布其上，一股清香伴随着热气，正从羊肉的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炭火榨出的鲜油附着在表皮滋滋冒泡，像是对食客味蕾发起的挑战。
“好好享用，别委屈了自己的肚子。”队长俯下身冲他眨了眨眼睛。
“谢谢队长。”颜逢川低头致谢，双手接过关崇递来的塑料手套。
他不是冷血动物，队长照顾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
关崇拍了拍颜逢川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他起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开始了又一轮的谈笑风生。
那就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颜逢川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着急对烤羊腿下手，他端起汤碗，轻轻吹开浮在上层的洋葱沫儿与葱花，喝了口羊肉汤。
味道鲜美，汤里还放了怀牛膝，一口进肚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颜逢川一边品尝着羊肉汤，一边听其他人娓娓而谈。
“......我儿子昨天打电话告诉我，他这回考试又考了满分！”
“厉害厉害，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给他妈气的呀。”
“大哥，再挣几年钱，不行就回去吧，不然，你连孩子咋长大的都不知道。”
“唉，我也在考虑啊，干咱们这种工作，对家人亏欠最多了。”
“咱们也是为了挣钱，谁不想自己的工作风光体面？这不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嘛。”
“哎老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戍边怎么就不体面了......”
“......老太太前几天问我，能不能回家一趟啊，这么些年，她都怕我找不到自家大门了。”
“不行接过来吧，还方便照顾。”
“别扯了，这地方哪儿是让她老人家呆的，不行的话干完今年我就撤了，钱也攒了不少......”
颜逢川静静地听着周围人的对话，内容还是那样的熟悉。
都说要走，都想要走，土松了一遍又一遍，有些都快要连根拔起，结果最后还是选择继续扎根于此。
不过就算认命，就算对生活低头，可还是有电话可打，有人可联系，不是吗？
颜逢川有时觉得，自己并不是抗拒集体活动，而是除了自己，大家看起来都很幸福知足。
所以自己是被幸福孤立的那一个。
“哈哈哈哈......”餐桌上爆发出阵阵笑声，是队长在分享陈年趣事。
颜逢川也迎合地笑着，他要对那只烤羊腿下手了，孤独什么的，早已习惯。
城楼中，饭席热闹进行着，城墙外，岳开泰也已化作一尊雪雕。
他眼瞅着漫天大雪，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怎么下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咔嚓......”就在这时，有树枝断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枯树林中传出，飞雪笼罩下，这道声音显得异常突兀。
他警觉地转身，循声望去，一抹黑影自林中浮现，轮廓显得十分庞大。
“什么人！停止靠近！报上名来！”岳开泰急忙放声警告。
这里本就人烟稀少，城内除了他们守卫队，其余便是那为数不多的原住民，城墙外缘区域可以说是大片的无人地带，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断定，这突然现身的黑影，绝非善茬。
难道，是人们口中那该死的黯蚀者？
岳开泰不免有些心跳加快，讲道理，这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黯蚀者呢，如果真是的话，那自己也算中头彩了，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管用不。
他一边思考，右手已经悄悄摸上了腰间的手炮。
似乎是警告起到了作用，黑影停下前进的脚步，呆立在原地。
手炮的保险已经打开，岳开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隐约看到有红光出现在黑影的头部位置。
一瞬间，岳开泰只感觉四周的场景突然飞速前进，像是坐上了一台挂着倒挡疾驰的过山车。
“砰！”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犹如陨石重重砸落，留下一个深坑，血液似小蛇般向四周不断爬窜，鲜红浸透雪白。
岳开泰吃力地弯下头，胸口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厚重的护具如同纸糊，一根粗大结实的冰锥，直接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狠狠钉在雪地上。
吐出口中的血沫儿，他努力看向掉落在远处的武器，眼前重影连绵。
“这就是黯蚀者吗......”
超乎常人的力量，出手即杀招，迅速且狠辣。
“我命如此，真不甘心啊！”岳开泰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自觉地抽搐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拔出信号枪奋力举起手臂。
“你们加油，替我灭了它......”扳机扣动，看着那流星拖拽着火焰尾翼扶摇直上，岳开泰缓缓合上双眼。
“嘭！”剧烈的爆炸轰鸣声贯彻天际，花火在雪风暴中绽放，异常耀眼。
顶楼众人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都为之一怔，喧闹戛然而止，紧接着，急促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整座城楼的灯光也瞬间同步切换成了红色，一时间赤潮翻涌。
“什么情况？”有人不禁高声发问。
紧张的情绪梗在心头，任谁都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所有人员注意！一级警报！有敌袭！重复！一级警报！有敌袭！”下一秒，城墙巡逻组队员急切的声音从通讯喇叭里传出，他们这班巡逻组在看到哨兵发出的信号后，便立即追寻并锁定住了敌人。
斑驳的探照灯光下，哨兵残破的躯体触目惊心，而那道黑影，此刻正向着城门处移动，手段如此凶悍，万一敌方还有后续增援，要是城门被攻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兄弟们，全副武装，准备迎敌！”
“明白！”
关崇双手拍桌一声令下，队员们起身高呼。一时间，奔跑声四起，众人接踵而出。
只见颜逢川在人群中不断穿插着，挤开了身边一个又一个队友，跑跳并用，他的动作极快，看那架势都恨不得飞起来。
这个地方对于他来说特别重要的人，除了关崇，就是岳开泰了。想当初误触机关被从城墙上甩出去，是岳开泰发觉并紧紧拽住了他，任凭自己的胳膊被墙砖棱角磨得血肉模糊，也硬是没撒手。
“你可不能出事啊岳大哥！”颜逢川脸上焦急万分。
“敌方单位的数量、火力情况，收到后速回！”第一道命令下达后，关崇便立刻佩戴好耳机，连接上了通讯频道。
“敌方单位数量为一，不排除有增援的可能，未见携带杀伤性武器，回复完毕。”频道那边语速很快。
“一个人？赤手空拳？怎么是一级警报！玩儿呢？”关崇听完不由得一愣，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怒意。
“队长你没看到，外面那玩意儿邪门得很......沙......沙......”嘈杂的电流声突然传来，关崇不耐烦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机，“什么破玩意儿，怎么这时候出故障了？”
“......关崇队长您好，这里是煌塔，我们监测到坐标J0552附近出现一名将级黯蚀者，为避免造成严重后果，请您和您的队员尽可能地将其拖住，煌塔支援已经出发，预计十五分钟左右抵达......”
一道沉稳的电子女音就在这时响起。
煌塔，黯蚀者，两个词汇在耳中交错，关崇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在来到边城之前，他曾不幸经历过一场黯蚀者的袭击，当时的场面，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也是稍显含蓄了。
事实上，大部分人也只是听说过黯蚀者。
见过它们的人基本上都死了。
好在最后关头有人及时出手平息了混乱，关崇这才有幸捡回一条命，现在想想，那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煌塔支援吧。
“......沙......喂？队长，能听到吗？”频道恢复正常。
关崇脸色阴沉，他非常清楚，刚刚不是幻听，煌塔是真实存在的，而黯蚀者也绝非常人所能抵挡。
煌塔的通知貌似只有自己收到，对方一定是使用了特殊手段入侵频道。
“老岳呢？岗哨情况如何？”关崇猛然想起了岳开泰，赶忙询问道。
“队长，我们的哨兵他......他牺牲了，我们也是看到他打出的信号弹，才能及时发现异常。”
关崇沉默，有些命运可以预见，但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不好了队长！有人自己冲出去了！”耳机里突然传来的一声惊呼，把关崇从悲痛中硬生生给拽了出来。
颜逢川刚接入频道，岳大哥牺牲的消息就一字不差地传进耳朵，他握刀的动作停顿了好几秒，最终将其默默入鞘，那紧握刀把的右手手背上，青筋突显，犹如一张新鲜的蜘蛛网。
趁着门卫不备，颜逢川夺门而出。
“胡闹！”关崇急了，大步跑向整备库，“所有人员注意，此次作战的首要目标，是抵挡入侵的同时拖延敌人，视条件进行消灭。对方不是善茬，并非三刀两炮就能解决，我们的任务是依靠掩体，实施远程火力压制，十五分钟之后会有人来接管战局的。侦察组！立刻出动确认敌方是否有增援！城墙！把那个大家伙给我升起来！”
关崇口中的大家伙，指的是城墙上那门大口径近防炮，全自动电脑控制，也可根据需要切换成手动操控，系统反应时间仅3.2秒，其威力一击足以轰平一座小山包。
“明白！”边防队队员们异口同声，各自奔赴岗位。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蠢货竟敢擅自行动！”单手快速填充着弹药，关崇忿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