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中国文人:苏东坡三百篇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想当然耳”

梅二丈也是个百杯不醉,酒量与欧阳修、张方平在伯仲之间。士大夫多豪饮,一个个活得兴奋,写诗填词作画抚琴,美食美器美园子美娘子,游冶更是常态,驱车三五百里,举目美感横呈。“倦客红尘,长记楼中粉泪人。”梅二丈最喜欢二晏词,首先是晏几道,其次才是晏殊丞相:“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梅尧臣当然是学富五车,却为一个句子犯愁。苏轼的考试论文《刑赏忠厚之至论》有这么一句:“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囿之三。”皋陶三次喊杀犯人,尧帝三次强调原囿犯人。意思不错,突出了尧帝“囿天下”的治国方向。但是,出自何典?梅二丈翻了半天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找来苏轼问:“子瞻,你那句讲皋陶与尧帝的话,想必有出处吧?”

苏轼笑道:“想当然耳。”

梅尧臣大吃一惊。这个苏子瞻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在考场上杜撰故事,杜撰的还是圣人!他就不怕仅凭这十个字,十年寒窗苦就付之东流?

梅尧臣报告了欧阳修,欧阳公叹曰:“此子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也。”

旷世之大才,一般说来都不拘小节。古典文献太多,凭野性打进去,再凭野性打出来,这叫血性冲开故纸堆。

原典乃是原创,原创召唤具有创造性思维的读书人。苏东坡为官为人为文,只瞄准大方向,宦海几度沉浮,大抵一派天真,始终保持了向上的生命活力。“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小乔却哪里是初嫁?三国赤壁之战时,小乔嫁周郎已九年也。

梅二丈叹服苏子瞻,拉着子瞻去状元楼,只喝剑南烧春。翰林大学士请教乡野小青年,宋人有此气度。梅二丈醉也,张口吐佳句,他化用孔夫子和李太白,老夫五十岁,知四十九年非,今日状元楼上饮,“会须一饮三百杯。”

历代读书人,泥古的不少。要冲开故纸堆,一靠眼光,二靠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