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路转峰回 (上)
待了一夜,云初就看出来了,卫生院的管理比较松懈。
急诊医生的值班室和药房的仓库是连着的,中间只隔了一道小门。在等待南枝手术的时候,云初看着护士们进出拿取药品。钥匙就挂在门上,并不拔出来。
下半夜卫生院没什么事,走廊上也没有人,她趁机溜进了里面去。
架子上整齐地放着一盒一盒的各种药品,一次性器械,输液以及针剂。时间紧迫,她快速且粗略地浏览了一圈,之后从中拿了几支小瓶,塞进了自己兜里。
上午的时候,护士们交班,也没听见有人说少了东西。
快到中午,南奎来替班了。
他一到就让儿子去买饭。甚至都没踏进南枝的病房,只是隔着门缝看了一眼,见南枝躺在床上,就转身到走廊上找了处地方坐下。
看护自然是假的,主要是为了“看住”。
不一会儿,南乔给爹打来了一份盒饭。南奎挑挑拣拣,嫌饭菜太差了,让儿子出去给他买点熟食,再买瓶酒。
等酒菜来了。南奎席腿一盘,就地而坐,自斟自饮起来。
有个护士上前劝说,这里是医院,不能在走廊上喝酒,会影响到其它病患。结果挨了南奎的一通臭骂。
云初见护士气得脸通红,走过去拍了拍她安慰道:不用管他,这种人会有报应的。
没错,报应马上就到。
她一身护士制服,口罩遮着半张脸,站在离他几步之外。手紧紧插在兜里,攥着里面的瓶子。
小瓶里面装着一种用来解毒的注射液,可以解除血管痉挛,治疗心动过缓和改善血液循环。
药物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如果用在有心脏病,高血压的人身上,剂量再大一点,那就是催命符了。
几年前,有一部畅销的推理小说。里面的反派就是用这种药物,连取了好几人的性命,那些受害者最初都被当成了心脏病发作。
南奎常年烟酒不离手,云初在南家时,就见到家里到处放着降压药瓶。
更何况,他现在还在喝酒。
这一刻,云初显得十分平静。
但实际上内心却惊涛骇浪。
她死死盯着那个家伙。身体里那股黑暗的力量已经蔓延涌动到了全身,逐渐到达了顶峰。心底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催她快点动手。
杀了他,就能解决一切。
不光是南枝,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脱。
突然,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病房区,左右张望一下,接着着南奎冲了过来。云初赶紧闪到了一旁的办公室里。
小枝呢?
浩辉喘着粗气问到。
南奎没说话,往对面的门口抬了一眼,浩辉立刻进去了,没有几分钟又冲出来了。拧着眉毛,指着眼前的南老头,“噼里啪啦”开始骂起来。
饶是他早就知道南老头对女儿不好,可也没想到,能差到把人打进医院的程度——他不知道南枝住院是因为“割腕自杀”。
南乔给他打电话,只说妹妹受了伤,让他去看看。
这一回,南乔倒不是为了那点医药费,而是真的有些怕了。他想着,如果有浩辉给小枝撑腰,父亲应该不会再动手了吧。
怒火上头的浩辉骂得很难听,根本不顾什么“未来岳父”的面子,隔壁办公室里的护士们听得解气,一个出去拦着的都没有。
南奎全程低着头,一声也没吭。他不生气吗?
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他可是刚刚把人家给的十几万揣了进怀里,哪有什么底气回嘴。更况且,后续还有更多钱没给呢。此刻,他可万不敢得罪了这位女婿。所以就让人家骂个痛快吧。
不得不说,南奎是懂厉害关系的,关键时刻能屈能伸。
浩辉骂了一通,似乎不解气。他想把南奎赶走,不让这个老东西再插手南枝的事。然而,任凭他怎么骂,南奎就是低着头,不吭声也不挪窝。浩辉急了,正在这时,南乔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三个人立刻掰扯起来。
眼看动静越闹越大,医生和护士也不得不出面干预了。病房区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被他们所吸引。
没有人注意到,云初不动神色地朝地上的酒菜靠近过去。
现在,只需要把安瓶拿出来,掰开,倒进酒瓶里就行。酒瓶是开着口的,整个过程她甚至都不需要碰触瓶身。很快,只要十几秒钟就好了。
可是,云初却迟迟没有伸出那只手来。
身体里好像有另一个声音在阻止她——
不要做,否则,你就成了跟他们一样的人!
她像根棍子一样杵在那儿,足足半分钟。
这半分钟,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突然,她挪开视线,快步朝前走去。一直走出走廊,来到了楼梯拐角,躲到墙后面,这才摘了口罩,大口喘息起来。
不行,她还是下不去手。
从小到大的教育,让她做不出伤害人的事,即便那个人是真的罪有应得。即使他死了对所有人都是好事。
但杀人就是杀人。她干不出来。
她蹲下来缓了缓神儿。刚刚这一会儿功夫,后背竟然湿透了,手脚冰凉。虽然心里有些不甘,但是不得不承认,决定放弃的那一刻,她竟隐约松了一口气。
废物,啥也不是。
她忍不住骂自己。
好歹也念了四年的大学,上了两年的班。平日里自诩靠脑子吃饭的她,现在居然沦落到要靠杀人解决问题的地步!
可是,自从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她就一直在下风,一直在被动挨打。
她受过将近二十年的教育,学过那么多东西。可是到了这儿,这些经验似乎都发挥不了作用了。她像是孤身陷落到了敌人的主战场,被强行下降到了对方的维度,然后又被对方用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力量反复碾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如何才能翻盘?
此刻云初还没有意识到,之所以落到这步田地,除了这里的环境因素,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一直都在逃跑。
总想着逃,是赢不了的。
她试图重新理清头绪。突然,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朝这边来了。
竟是南奎!
她吓了一跳,他怎么突然过来了?更糟的是,这楼梯拐角是个死胡同,没处躲,眼看要撞上了。
然而,南奎在走廊头上停住了,没有继续往前。此刻,他跟云初只隔了一个墙角。
他好像在打电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别别,你好好说话,咱们是亲戚,砸断骨头连着筋呢。
再说了,当年那事儿你也有份,告发我,你也跑不了。
不不,我给,给还不行吗,可是我真没有那么多。
十万……最多十五万。
行,晚上你等着,我找你去。
南奎挂了电话,左右看看没人,匆匆转身离去了。
躲在墙角的云初,这才敢吐出一口气。脑子里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几个关键词——
亲戚,告发,当年那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