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九·生活的边锋地带
时间像沙粒一般流淌逝去。因特沃特的住所是由一间废弃的物流厂房改造而来。宽大。即使那亚唤醒上百只骷髅也足以容纳，前提是没有堆积如此多的杂物。杂乱。铁罐，生锈的铁丝与铁棍，锡纸，铜丝，烂电线，破烂的塑料壳，废旧电器，巨大的沉重的生锈管道，破布堆，散布凌乱的塑料袋，一切都是可回收的废弃物。简陋。电视机老旧不堪，昏暗的灯光深黄，床框铁锈斑斑，玻璃窗户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广告语。
因特沃特打开厂房的门时，心里感到别扭。要带身边的一位打扮地这样好的女孩子住这样破烂的地方，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何时想要过这种人物。尽管这样想，那亚白净又略带孩子气的面容，尤其那一双有着光亮的眼睛，在因特沃特心中却挥之不去。要是不愿意住呢？……不愿意住就走呗。那会不会杀我灭口呢……既然发现我没用。那男人也真是吓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没有法子，但是……
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对方是超厉害的人物，活不活本来就不由自己说了算啊。
想到这里，因特沃特感到释然，于是将屋中的一切都介绍给了那亚。废品回收，净水器，卫星通讯器，网络与计算机，数码板与流媒体。“对了，我得去买个胶囊睡眠仓，不然你们没有地方睡。”因特沃特说。
——不用。
那亚说。她将杖递给因特沃特。因特沃特接过，沉重的很，险些没能拿住。那亚将月书拿到右手中，高高举起，随着书页的开展翻动，空间中出现了一道道白色的光线，交叉，横斜，曲折，形成复杂的阵制。阵线皆暗，又全都亮起。因特沃特眼前的一切如同镜面般破裂，裂隙绽出泛光的模糊的白色，从墙顶到脚边划出一道空间的伤口，因特沃特的住地的一半于是映在了镜般的巨大的眼形状的裂隙中，外世界是肮脏破落的厂房，内世界却是干净整洁的白室。没有杂物，没有灰尘，没有陈设，同厂房的一半一样大小，一样高低的白色的世界的倒影。白室。
那亚走近他，将杖拿回。因特沃特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奇，惊喜与惊吓并存，他向白室走近一步时，却被那亚用杖拦住。
——你不能进。堕入影不能挽回。
因特沃特于是停步。
——饿了。
因特沃特听了那亚的话，马上前去购买食物。对巫术的描绘与想象是尖顶人热爱的题材，也是因特沃特熟悉的，他因此对影魔法的接受很是快速。尖顶人也是接受新异能力最强的人。受益于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与翻腾不息的文化浪潮，尖顶人明白，一切皆有可能。因特沃特到购物中心买了许多甜食。糕点，软糖，巧克力。以及很多零食。薯片，饼干，肉干。还有果汁饮料。他很少吃零食，也不喝饮料，因为生活拮据的缘故，但想到是为那亚，便舍得起来。考虑片刻，又买了几瓶酒。也许那个男人会喜欢喝。买了以后又后悔，万一外地的人喝不惯这里的酒岂不是浪费。
因特沃特离开充满欢乐音乐与温暖空气的购物中心，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肮脏的外墙上杂乱的涂鸦，不禁有些失落。推门进去，见那亚正站在门前看他，眼睛闪亮亮地看着因特沃特手中的大袋零嘴，因特沃特又感到欣慰。因特沃特搬来一个铁椅坐下陪在那亚身边。两人坐在内外世界的分割点，中间一个小桌横跨两个世界。在厂房中是陈旧的木板，在白室里是纯白之物。那亚往嘴里塞着奶油蛋糕。因特沃特很满足地看着她吃蛋糕，突然想起一些事，于是问：“那个很壮实的兄弟，他是你什么人？”那亚愣了一下，很迟才回答：
——不知道，反正还蛮重要的。
因特沃特似懂非懂，见那亚难以回答，也没有再问。“那么，你们来这里是为什么？”
——因为这里很有趣，我喜欢有趣的地方，至于混沌，大概是因为这里是叛教者的地盘，所以要来。
因特沃特好像听到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了解到。他于是放弃了问询。
——这些东西在哪里买？
“购物中心，坐公共有轨电车二十分钟就能到了，不过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在这里用的钱都是……嗯…数据，一串一串的数字。你可能不太明白。总之……”
——这样的当做钱吗？
那亚从衣兜里拿出一沓蓝色的薄片，蚀刻芯片，角上刻有数字。因特沃特睁大眼睛伸头去看。是短号的实体塔币，一份有100条。因特沃特很惊讶，一个外地人居然有如此多的尖塔币。作为生活在边缘地区的落魄者，他手头的长数币也踩在有价值和无价值的边线上，全看每日更新的经济管控算法结果是缩位还是扩位，倘若大幅收缩数链，自己手头的钱便一文不值，扩张数链，手里的钱的价值就会更硬。如果想要资产投资，也可以按比例换成别的新兴币种，倘若那种币种足够保值，长数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短数，不过万一新币种的市场不景气，也有可能打了水漂。
——这是边际城的一个官员送给我的，他似乎蛮喜欢我。
“原来如此，”因特沃特的目光放射在那些数据片上，久久不愿移开，“我也一直想移居到边际，但是那里的生活成本也很高，估计一辈子也去不到。”
——你做什么赚钱呢？
“我，赚钱吗？我什么都做，有时候去闹市区干点零工，有时候捡一些废弃物拿去卖，等到秋冬安科培公司会招人干活，那时候能赚点硬钱。”
——没有更好的工作吗？
“想去大公司干，要会使用那些机器，培训费太贵，也很难学，那些机构又不仔细教学。我倒是也有在自学，我很想去边际城做护林工，他们需要会使用一体化护林装备的人，我学了很多关于那个的知识，还有动力骨骼，可以去做安全保卫人员，我挺喜欢那个。但是根本买不起实物，只是听些课程，没有使用经验。再攒四五年，或许能买一个，那时候手头的这些钱没有贬到一文不值的话。”
——要不要学一些更难的东西？
那亚笑说，拿起牧羊杖用底端重击两次地面，白室纯白无暇的地上便出现了一个破裂的黑色坑洞，细碎的白色碎屑飞溅，上浮，飘动，在牧羊杖的上方汇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