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硬币的另一面
端午第二天，准确来说是第二天的凌晨，苏珩外带了两杯加浓咖啡，连夜开车上高速，与悄然撤离的梅雨擦肩而过。
单位排她端午第二天值班，8：30她就得准时出现在工位。无论昨晚她玩得多晚、多精疲力尽。
成年人的世界，讲究一个“分寸”。
于是，没有告别，没有交换联络方式，他们相逢在浙江小城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夏夜，他们也终将在这里驶离、驶往目标海岸。
实话说，她也并不真正关心一个陌生人接下来的生活，哪怕他是一个聊得来的帅哥。但那又怎样呢？世人都有发现美的眼睛，年轻姑娘们的视力一个比一个的好，她一个500度近视加散光的奔三姐姐就不凑热闹了。他也无需她凑热闹。
尽管他们坐在湖边，开心畅聊了一整晚，从热情似火的济慈聊到冰清玉洁的雪莱，好像无话不谈，又好像都无关痛痒，就如同《爱在黎明破晓前&爱在日落黄昏时》初遇的杰西和赛琳那样，从“日常生活的诗意”里头跳脱出来，尽管那也可以被描述为“人们每天都在做的那些无聊又俗气的事”，谁起的话头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完全陌生但又熟悉的灵魂无意识的彼此靠近，因缘际会相遇，互放了光亮，是爱情的、是友情的都可以，主要是那个氛围。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她不得不保持无比清醒的头脑，自身客观所处的社会现状对她虎视眈眈，逼迫她必须杀伐果断。潜移默化之中，她就知道了自己要什么，因为她选择了六便士，她世俗的认为：脱离经济基础的热情有些苍白，做的白日梦也无趣。缺乏实质性的生活，并不是通往幸福的康庄大道，而是荆棘密布甚至是悬崖峭壁，对于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
她可以在休假时间浪迹天涯、“放浪形骸”，做想做的事，但那不代表她渴望“绝对的自由”。她更像是带着镣铐在起舞，在舒适圈享受着月色迷人。钟楼的钟一旦响起，一旦日出，她就要戴上面具，扮演一个社会期许的角色。责任心是很重要的品质。也是职场立身之本。她必须要有。
一个人为了得到灵魂的安宁，每天都需要做两件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原本她也以为工作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但现在她发现，比起工作需要她，她更需要工作，因为稳定可以让人心安，在这么一个未知的世界不至于那么漂泊不定，找不到人生坐标也是一种失意。
在小说中，知斯特里克兰德抛妻弃子，毅然辞掉交易所的工作，远赴巴黎比利时旅馆作画，是个被世俗唾弃的惊世骇俗人物。他创作的作品固然伟大，但从世俗眼光来评判，他就不是负责任的丈夫、父亲、下属。他已社会性死亡。
他在人际交往方面一塌糊涂。他甚至在感情方面也冷漠至极。
但感谢他，他的出现，尽管只是在小说中、一个幻想的世界，但因为他的故事，他的惊世骇俗，追逐月亮的破釜沉舟，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的动人，他的存在，足以让当世被生活折磨痛苦不堪的人得以放松，紧绷的神经得以缓解。
在贫瘠的物质世界，阅读给她添上了一双有力的翅膀，得以跨越时光，看到山的那头发生的故事。
和阅读异曲同工，旅行的魅力在于，可以认识不一样的人。但他们又是活生生的，和你共享一个世界的人。你窥探他人的同时，亦被他人窥探。你好像活在另一个维度所谓的“小说”里。
但无奈的是，“小说”不狗血没人看，生活里的人，不从众不能活。
人不能免俗，终将要落到吃饭、睡觉、数钱这些庸常琐碎小事上。
我们一方面追求刺激，因为我们是如此平庸，渴望他人活出色彩；但另一方面我们又都规规矩矩、墨守成规，因为我们承担不起非同寻常背后的未知。
得知《月亮与六便士》主人翁斯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高更，他的好友施特略夫的原型是梵高之后，苏珩哑然失笑。
书中斯特里克兰德主动离职去法国学画画，但现实中，高更因为经济危机被辞退，不得不另谋生计。
抬头看向工位外自由生产、无人打理的绿植，苏珩心生感慨：偏听则暗。
一成不变的工作是种幸运，而一成不变的生活完全是你的个人选择。
永远不要为了艺术而艺术。苦难才是艺术的沃土，而并非一个愚蠢的梦。
硬币有两面，六便士是硬币，固然有庸常、琐碎、枯燥的一面，那代表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形式主义的工作、庸庸碌碌的生活，但硬币的另一面，是生命的美好：住有所居、琳琅满目的商品、书籍、音乐、绘画、舞蹈……
六便士固然庸常，月光固然美好，但是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她已过看微博热搜的年纪，但这并不影响她打开手机看一些时政新闻，在看乌兹别克斯坦新闻的同时，火爆全网的娱乐丑闻也顺着网线爬到每一个90后的手机屏幕前：
……
与此同时，航空b某团飞行大队被授予“时代楷模”荣誉勋章。所有人都收到了关于这条消息的短信提醒。有人说这是一种信号，一种态度。
与此同时，美国失联深海潜水器发生灾难性内爆，更多幕后信息被披露……
一日既往的喧嚣。
苏珩心想：在书里很少会读到地区局势紧张的新闻，但这并不代表在高更、梵高的时代，竞争就不存在。世界竞争一直都是残酷的，因为人性从未真正改变过。
关键是你选择接受什么样的信息，成为什么样的人。
整日怨天尤人，无论生在哪个时代，其结局未必有什么不同。苏珩不想成为消极的那类，她暗下决心：如果接受了“生活本该艰难”这个事实，或许就不会郁郁寡欢了。
接纳自身不足，和自己和解。但与此同时也要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做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拥抱正能量。
嘿！毛姆，在天有灵，能看到吗？在你生活的那个时代，也许她脚下这片土地曾经落后、贫瘠，他们的祖先与艺术无缘，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根本无暇抬头看月亮，但是现在，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奋斗、努力和坚持，时过境迁，女孩们也可以读书、异地工作，追求自己的人生价值，而不是一味围绕着爱情消耗自己；这个过程艰辛，但是起码有所好转了，不是吗？
而中东某些地区竟然依旧不允许女性读书。
有时候不能二极管，用比较思维的方式，才能看到自身的机遇与挑战。既不仰视、也不俯视，而是平视自己，这样才能温柔的、积极的、向阳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