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社会:北京历史文化街区的生活空间衍化与再生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1.1 困境,1949年之前

有限的空间容量与日增的社会功能,是北京老城诸多问题的根源,这种空间容量与社会功能的不匹配,始终伴随着北京城的形成和演变。

元初,在整体谋划大都“划线整齐”“有如棋盘”(2)空间格局的同时,也在持续内迁军户、匠役、民户,甚至蒙古诸部贫民。迁居民以“实京师”(3)是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经常采用的自上而下的城市营建策略,元泰定四年(1327年),大都的城市户口达到21.1万户和95.2万人(4)。由于城市人口众多,政府负担沉重,元朝政府在人口鼎盛时期不断迁出军人宿卫与屯田,并且严格限制流民聚集,甚至“遣官分护流民返乡”(5),大都经历了“建城—内迁—繁盛—外迁”的过程。“泰定四年之后,大都城市和大都地区户口因政治、社会、经济等原因导致了离散迁移及增殖过程减缓而急剧耗减,兼明初各项迁散措施的实行,到明洪武二年大都(北平)城市户口分别减少到3.7万户,9.5万人。”(6)随着人口的耗减,社会功能与空间容量的矛盾也就不复存在了。

明迁都北京,北京城迎来元大都之后又一次功能和人口内迁的高潮时期,明朝中后期的北京内城,“生齿滋繁,阡陌绮陈,比庐溢郭”(7),“关厢居民无虑百万”(8),当功能和人口逼近容量上限之后,明政府也开始外迁城市户口,遣回庶官,外迁卫所军人实行屯居,遣返流民,甚至“潜住京师者”“则行缉治”(9)。与元末相似,明末持续的战乱使北京城的人口与功能又一次降至低点。

清朝定都北京后,继续采取了与前朝相似的营城措施,初时内迁八旗人口,“著满汉人等合居一处”,后又“凡汉官及商民人等,尽徙城南居住”(10)。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当北京城的功能与人口达至高峰期之后,为了控制人口,清中后期采取了严禁流民占籍京师、限制致仕官员及胥吏寄籍京城等措施。

纵观辛亥革命之前北京城的演变,其社会功能和人口规模基本处于波浪式的循环过程,在朝代更迭时期由于战乱原因大幅度耗减,在皇权和都城因素的影响下重新聚集,对消费品供给和空间建设产生巨大压力,继而采取自上而下的外迁或管控措施。

这种规律性的循环,在清末至民国的转折时期发生了变化。辛亥革命前后,北京没有经历类似元末、明末的急剧衰退和人口流失,朝代和制度的更迭没有剧烈地影响人口和社会功能聚集。民国时期,北京城的近现代工业、商业和服务业提供了更多就业机会,加之战乱、灾荒频发,农村人口流离并向城市迁移,北京城的人口规模进一步增加。1908年户口统计的内外城人口为76.1万人,1928年达到89万人(11),1935年北京城区人口达111.4万人,1948年更达151.4万人(12)。相较于元明清时期迁居民以实之的方式,民国时期北京城人口聚集的主要动力,不再是自上而下的政权力量,而更多源自于经济和社会的需求。

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再一次避免了变革时期的人口和社会功能耗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确定了北京的政治中心地位,中央行政办公机构入驻,进一步增强了北京城的人口和社会功能集聚的吸引力,彻底打破了北京城规律性的兴衰循环。

不过,当我们在欢庆北京城的居民免遭战火,北京城的璀璨文化遗产得以保全之时,也应当留意,北京城人口和社会功能的不断集聚,将成为未来数十年一直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这些问题与封建时期北京城存在的问题并不相同,一方面,随着科技发展,交通运输和基础设施能力已经足以保障粮食、水、电等基本消费供给;但另一方面,各类行政、商业和办公功能,居民的住房需求,以及与此相关的公共服务需求不断提高,人口和社会功能所需的空间不断增长,这是诸多问题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