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妖王西河
狐狸祠的大门上留有那夜的血手印,白日里看,也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玄机子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来,然后拿自己的手掌在血手印上比对了一番,这又拉了谢弦的手过来,完美无缺的与那血手印重合。
“我的,师父!”谢弦说道。
“哎哟,徒儿受苦了!”突然间,这老汉又心疼起来。
“师父,请!”
谢弦早已经习惯了师父性情的瞬间转换,同样习惯的还有他师父在永安城里经常挨打,还乐此不彼给人算卦一样。可以不理解,但完全可以习惯的,时间就是这么个好东西。
狐狸祠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红布遮住的塑像不见真容。玄机子一见那红布,脚步便不由得快了些,小跑着来到那塑像前。
“徒儿,这真是那狐狸神的真容?”玄机子有几分激动。
“师父也知道这狐狸神?”
“我那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都说这老榆树下飞升了一只千年狐狸,这后来就有人修了这狐狸祠,供奉香火,祈求狐狸神保佑平安。可是,这谁也没见过真神。哎哟,不曾想,老汉我还有这福气,竟能一睹真神容貌。积德了,积德了!”
谢弦嘴唇微动,似有话说。可是,终不忍心泼师父冷水。既不能说这塑像并不是神,更不能说这是西河,给一个妖王立生祠,搞不好会人神共泄的。
玄机子一脸欢喜,“徒儿,扯下这红布,让师父看看真神的容貌,也沾一沾神气。”
谢弦无奈,只得一手扯下了那红布。
红布下,一张陌生得让谢弦都有些手抖的脸,这定然不是他花重金塑的西河。不,他马上又一想,或许西河的真容就是这副样子。虽然没有传说中那么丑,但与那张俊美的脸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就是那真神?”玄机子问道。
谢弦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就这张脸,不用说,敢换脸的也不会是别人,自然是那万妖之王西河了。也罢,改了也就改了吧,这张脸虽是不惊艳,但也不至于吓倒人,至少不会吓倒那些前来拜神的百姓。
玄机子立马拜了又拜,心中无比虔诚。谢弦有点不忍,想叫师父起来,可是仍旧没能开得了口。若是有朝一日,师父知道自己拜的是妖王,肯定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过,这件事,他若不说,定是没人知道的。再说了,那时候他且还在否,亦是未知。这样一想,谢弦便觉心安。
“徒儿啊,我刚刚拜神的时候神游了一下这狐狸祠,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许是有了这真神在,任何妖邪都进不了这里。从此,这狐狸祠既能安百姓之心,也能保一方平安,甚好!”
谢弦被师父这一说,顿觉有点心虚,忽听得有人轻笑,那声音颇为熟悉。随及,这狐狸祠里便起了风,吹动那些帘布轻轻舞动,就像是有精灵藏在里边一样。玄机子一惊,忙对谢弦道:“徒儿,可是那真神来了?”
“师父,只是起风了!”
“瞎说!”耳边有个声音道。
谢弦微微侧头,虽然他看不见西河,但却知道西河就在身边,因为他已经闻到了西河身上特有的淡淡香味。这香味既熟悉,又有些陌生。他觉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老家伙,怎么跑到万仞城来了,他不在永安城算卦挨打,跑来这里做甚?”
谢弦瞧着玄机子没什么反应,大概猜到西河这话也只有他能听到,别人是听不见的。
此时,那屋檐上突然掉下几片瓦来,摔在地上碎成了渣。玄机子明显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可是这股力量既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莫名让人有些胆颤。
“徒儿,我看,不只是风吧?”玄机子拉了拉谢弦的衣袖,一副怕怕的样子。
“师父,真的只是风。”谢弦违心道。
“好一个孝顺的徒儿!”西河的话让谢弦皱起了眉头,此时他又不便开口。
谢弦四下里寻找西河的身影未遂,原本放在供桌上的香炉却突然倒了下来,这下可是惊着了玄机子。
不等谢弦再说什么,他突然就撒了手,一溜烟地跑出了狐狸祠,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大门‘呯’的一声关闭,发出有些震耳欲聋的声音。
谢弦一回身,那西河就站在了他面前。一身黑袍,头发飘逸,眼眸含星,微角微微有些笑意,看着就是万般风情,让人挪不动腿。
“师父胆小,你何必吓他老人家。”
“这个老家伙,不吓吓他,他能跑得这么快吗?还是说,你想让我跟他说,他刚刚拜的是妖王?”
谢弦对于西河有点无可奈何。他指了指这张被改了的脸,吁了口气道:“你干的?”
“对呀!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那些道貌岸然的神?”
“你高兴就好!”谢弦不予置评。
“我的国公爷,说说看嘛,不要那么小气。”西河拉了谢弦的衣角,而谢弦的目光则落在那他那白皙的手指上。
从前,谢弦听说过一些关于妖王西河的传言。说是这西河阴晴不定,做事只凭自己高兴。坏事做了不少,好事也偶尔做一下。但是,他到底做过哪些坏事,却没人说得清楚。又做过哪几件好事,更没人知道。
这些传言像是空穴来风,又像一些无聊的八卦。如今谢弦看西河,时而像是妩媚的女子,时而又像个调皮的孩子。这西河真身到底是什么样,他无法想象,但就这性子,恐怕传言不虚。
“我也没有见过真神,如何说?”谢弦轻扯了衣角,西河的手也就落了空。
“那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西河立马笑问。
“你且说他们道貌岸然,不见也罢!”
“国公爷,你可真是深得我心。就冲这一点,我也让你活得好好的。什么十八岁劫数,去他的劫数。什么天道轮回,去他的天道,去他的轮回,谁要敢把你的命带走,我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西河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凛冽异常,眼里闪着寒光。谢弦看着他,突然想起了那天自己冲进万仞城后的杀戮。那时候,自己便是这副样子吧?
“嗯,我等着!”谢弦点点头。
“等着干嘛?”西河问。
“等你为我上天入地!”
“我说说而已,别那么当真嘛!”西河笑起来,眉眼弯弯,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眉眼似有几分熟悉,就像很久以前他便见过一般。谢弦在心头这样想。可是,他这十八年的光景,除了一两岁时不记事,但凡见过的人和事都会记得很清楚,不会记不得这张脸的。但是,他现在确实记不得。
“我且问你一事。”谢弦道。
“不用问。人家尚未娶妻,也未曾嫁人。”说着,西河还甩了个媚眼过来,谢弦很是无奈地别过脸去。
“这地狱神官商瑶与鬼眼魔君屈荣是什么关系?”
“国公爷,你不会是看上商瑶了吧?这论美貌,那商瑶哪里比得上我呀。不信,你再看看我。”西河把脸凑到了谢弦跟前,两个人大眼对小眼,鼻子挨鼻子,让他连个躲的机会都没有。
“别胡闹,好好说!”谢弦轻轻推开西河,哪知道那家伙借势摔到了地上,立马就装起可怜来。这是妖王西河?谢弦觉得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还不快过来扶人家。人家摔得好疼啊!”西河撒起了娇,而谢弦则被他这副样子惊住了。稍有片刻,这才回过神来,咬了咬牙,他终究是没能忍住,还是上前扶了西河起身。
这西河一站起身,就像是那柔弱无骨的女子,瞬间倒在了谢弦怀里,一只手还紧紧抱着谢弦的脖子,画面一度暧昧,暧昧得很。
“你真是西河?”谢弦尴尬至极。
“讨厌啦!居然不相信人家!”
西河轻轻一抖手,那原本缠在手上的手帕便飞了出来,轻轻拂过谢弦的脸颊,那淡淡的香气便在鼻底游走。这熟悉的味道,一时间让谢弦失了神。
躺在谢弦怀里的西河微微一笑,万般妩媚,大有点一笑倾城的意思。
“玩够了吗?”谢弦问道。
西河瘪了一下嘴,这才起了身。
“这商瑶与那没品的家伙嘛,你猜?”西河又皮了一下,轻轻拨弄额前的一缕头发。手指轻绕过发丝,眉眼娇媚,看向谢弦时还有几分戏谑。
“好好说!”谢弦倒也不生气,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知道啦,国公爷!”西河转了个身,在旁边的长廊上坐下,双手搭在长廊的扶手上,一副悠然的样子。“这商瑶跟屈荣啊,都是爱慕惹的祸。”
“爱慕?”谢弦觉得这词放在一个地狱神官和鬼眼魔君身上特别不合适,更不合适的是这个词是从妖王西河的嘴里说出来。
“据说,这商瑶爱慕屈荣那个没品的。所以呀,这神官都瞎了眼,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屈荣那个杂碎。”西河一脸的不屑。
“你就那么不喜欢屈荣?”
“我喜欢他干嘛?……”西河说完这话,似乎觉察出点什么来,笑着起身看谢弦,道:“我的国公爷,你想多了。”
谢弦被西河说中了心事,只得低头浅笑,算是承认自己确实想多了。
“这屈荣那点破事,以后有空的时候我慢慢跟你说。不过,你干嘛打听他们俩的关系?”西河立马严肃起来。
“黄泉笔藏在狐狸祠地洞的一张画像里,你说,何人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我管他为什么?反正现在黄泉笔在我手里,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呢,一会儿就走。你呢,在万仞城乖乖待着,有事再叫我。”
西河边说边往外走。
“我上哪里去叫你?万妖城在哪里我且不知。”谢弦道。
“我的国公爷,只要你想叫我,我就一定能听见!”
西河已经没了人影子,只留下那最后一句话在谢弦的耳边回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那颗牙齿,那是十岁那年西河夜里来时给他戴上的。从此,他再没有取下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