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青雨
张质昭被炼炎一路拖着，在傍晚的斜晖下缓慢地移动着。张质昭任由炼炎把他在地上拖着，不仅毫无还手之力，而且已经气若游丝了。刚刚被掐住脖子，差点窒息，他到现在都没换过来。因为眼镜掉了，他的眼中是一片模糊，而且冒着金星，耳边嗡嗡地响个不停。
他低声呻吟着，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从被火球砸中的头，到折断的脖子，到在地上滚过几圈的身体，再到上次被烧伤，现在还起着水泡的小腿。疼痛敢刺激着他，让他止不住地喘气，可是炼炎毫不理睬，没听见似的拖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觉到拖动停了下来，耳边响起了敲门声，与嗡嗡声比起来，仍佛是从无尽的远方传来的，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谁啊？……哦，是炼炎啊，找我有什么事吗？手又伤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轻灵而优美，如同林间流涧的小溪，一听就知道是女孩子的声音。
“不，不是我的伤，是这家伙的，长老让你帮着照顾他一下。”炼炎说着，朝他背上踢了一脚。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身上的痛又多了一处，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那只兽似乎听不下去了，他听见了她“啧啧”两声。她的声音再响起时，已经多了一丝责备：“炼炎……你对人类能不能好一点？知不知道最后受累的可是我啊！”
“好好，我错了…但今天就只能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帮你做点儿好吃的，行了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行吧，但你得注意点防护，别又把手伤到了……别忘了做点小英爱吃的，他一会儿估计会带点蘑菇回来。”
他的眼前闪过一个模糊的青色身影，蹲在了他面身。一只柔软的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他的肩膀，缓缓地流向全身。那股气息流动过的地方，疼痛迅速缓解了。他的呼吸缓和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都舒服了很多。一直到她的手松开之后，那股气息都一直在他体内流淌，让他感觉暖融融的，特别舒服。
“他怎么样？”炼炎低声问道。因为在他耳边环绕的嗡嗡声消失了，所以他听得特别清楚。
“被你弄成这样，居然还能活到现在，算是奇迹了。你都把他脖子弄断了……”
“那不是我弄断的，我只发了个火球打他，是他自己摔断的。”炼炎低声辩解道。
“……算了，不跟你争这些，反正只要他还活着，这些伤我对我来说都是小问题，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治好，”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辩解，站了起来，“帮我把他搬到病床上，我可抬不动他。”
他本来以为炼炎还要再抱怨几声的，但他竟出乎意料地没有，默默地把他抱了起来，走进了房门，把他放在了一张床上，从口袋中掏出了他的眼镜，架在了他的鼻梁上，然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张质昭发现，似乎在她面前，连炼炎低声下气的。
架上眼镜之后，他眼前的世界顿时清晰了起来，淡黄色的天花板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试着抬了抬头，想看清那只兽是谁。可他刚动一下，颈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头又跌回了枕头上。他又开始喘着粗气了。
“不要乱动，我马上给你治疗。”另一只兽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他的脖子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珠，斜着眼睛看到了她正朝他走来。看到她的容貌，张质昭不禁看呆了。
她是一只青狐，身上的毛透着淡淡的青色，一只蔓延到耳尖，在耳夹渐变成了白色。她穿着一袭淡白色长裙，左胸处有一个手缝的红十字。即使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张质昭也被她的美貌折服了。她缓步朝他走来，一颗大大的水球悬浮在她的身后。她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头，另一只手开始摸索他的断骨。她的动作无比轻柔又异常娴熟，他还没感觉到疼，断骨就已经被她扶正了。
她一松开手，悬浮在她身边的水球就缓缓地降落了下来，慢慢地裹住了他的脖子，开始绕着颈部周围打转。冰凉凉的水流包裹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疼痛迅速消减了下来。而且疼痛不仅是在消城，更是在消退。等水流散开时，他感觉脖子仍佛已经完好如初，再也不痛了。他试着抬了抬头，看见了她的微笑，他的脸上瞬间发热了起来，一直热到了耳夹。
“我帮你把断骨接上了，但连接处还很脆弱，得过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最近几天可喜别活动得太剧烈。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明天就可以恢复的差不多，那个时候正常的活动已经没有问题了。”她就像没看到似的，转过头去说道。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挥了挥手，水流便重新汇聚到了她手边。
张质昭点了点头，感觉脖子已经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活动了。但实际上还不能。他还没高兴多久，突然听到脖子传来“戛”的一声，剧痛再次袭来，连接处又断了。
他“嘶”的一声，用手捂住了痛处。那只兽也用手捂住嘴，矜持地笑了笑：“对不起，怪我，我应该说得更仔细一点的，这就算剧烈活动了，这几天最好头也别点，明白了吗……别点！我知道你明白了！”看见他又准备点头，她忙补上一句，然后又轻轻地笑了笑
“明白了，”张质昭回答道，看着水球又降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几道水流从他的捂着脖子指尖渗入，在痛处流淌了几圈，疼痛再次消退了。
“好神奇的魔法…”他不由得感慨道，看着她把水流收到手前。
“这是治疗法术，掌握的兽很少的，”她温柔地微笑着，回答道，双手前伸，球缓缓地降到他的身前，“我还没做自我介绍吧？我叫青雨，青丘的青，下雨的雨，是本村唯一的治疗兽，可能也是你在附近能见到的唯一一只了。”
“青雨……”他喃喃着，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很好听吗？”她半开玩笑地问道，十根手指在空中挥舞，像是在拔弄着一把看不见的琴。水球重新降落了下来，在他胸口处摊开，变成了一道道细细的水流。这便是她的琴弦。她轻柔地拂动着琴弦，张质昭仿佛从中听到了一段悠扬柔和的乐章。水流所到之处，所有的伤痛都被治愈了，过不了多久，所有的疼痛都消退了。
“好听，”他轻声地说，青雨再次用手捂住了嘴，不过这次似乎不是在笑，“而且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听到这话，青雨愣了一下，耳朵突然竖了起来：“怎么？你听过我的名字？”她的神情也似乎不能算是惊讶，更多的是……警觉？
张质昭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那么警觉，便忙说道：“只是可能听过，大概是听人讲了个差不多的名字。”
令他惊讶的是，青雨突然又放松了下来，轻轻地微笑着，缓缓地说道：“‘大概是听人讲的’？大概是听兽讲的吧！你如果以前来过聚灵村的话，小英肯定跟你提起过我。”
“小英是谁？”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若英啊，亏他还那么看重你，你连他是谁都忘了。”青雨说着，笑了起来。她笑的太欢，一时之间忘记了用手捂住嘴，张质昭瞬间明白了她笑的时候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并不是因为矜持，而是为了掩盖住自己魅力！她这一笑露出了自己雪白的牙齿，配上一抹腮红，让张质昭不禁看得陶醉了。
等她笑够之后，她又接着说道：“不过这也不怨你，你应该也没法把我跟他联系起来。你应该看不出来，我是他姐吧？
“啊？”他刚回过神来，又被她的话惊呆了。他调动着回忆，这才想起来若英唯一跟他提起过青雨的那一次，就是叫她“青雨姐”。
“原来他说的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亲姐……是只鹿什么的……”
“小英本来就喜欢乱管别人叫哥哥姐姐什么的，青雨笑着说道，“对，昭哥？”
“我不叫昭哥，那是他要那么叫我的！”他辩解道，感觉到耳根又开始发热了。
青雨又用手捂起了嘴，轻轻地笑了起来。等他安静下来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道：“好啦，反应不要那么大嘛。小英不也是非要管我叫姐？”说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他也不是见人就那么喊的。事实上我们一起长到这么大，一直到你之前，他还只管我叫过姐。他这么喊我，是因为我们从小是一起被长老带大的，我们真的就像亲姐弟一样。他肯这么叫你，这可是他信任你的表现啊！”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当然。你也小英他父母都被人类抓走了，我的经历也差不多……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给讲讲小英的一些故事吧。”青雨笑着，轻轻地坐在了他的床边。张质昭看着她那缓缓摆动的尾巴，感觉他又要听到一段悲欢离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