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烟突起逐霸业
谁会毒发这个问题,妖娆左思右想,也没有得出答案,但她知道一定是个大人物,所以她只是静静等待着从旁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得到允许旁听食客议事后,她并不担心自己信息还会如以前一般闭塞。
也正是因为听到的信息越来越多,更让她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反而更加勤快地往书房跑,翻开更多的书卷来研读。
入冬之后,苏子澈就开始服用汤药了。只是汤药的作用似乎很有限,他看起来依旧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妖娆有时候会遗憾自己为什么不是学医的,否则凭借现代的医疗知识也许能替他解除一些病痛。
“咳咳——”这日,苏子澈咳嗽着放下手中的奏章,看向妖娆,“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此处会不会隔墙有耳?”因为事关重大,妖娆格外谨慎地问。
苏子澈轻笑出声:“从前倒不见你还考虑到这层,倒是长进了。放心吧,能接近这里的人,只带了耳朵,却没带舌头。”
闻言的妖娆脸一红,以前确实是她的戒备心太松懈了些。也可能是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大逆不道,才会突然警惕起来吧。
“妾今日在食客处听闻,今上突然病倒……还是中毒所致……”妖娆咬了咬唇,继续道,“妾便联想到那日夫主突然说冬日最易毒发……”
“所以你想问我,这事是不是我做的?”苏子澈也不绕弯子,似笑非笑地反问她。
见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妖娆便也点点头:“妾有些想不通。此时皇上病倒,岂不是反而让局势更加紧张?”其实看他的反应,妖娆也知道答案了。眼前的这个男子当真是手眼通天啊!或许他缺的只是一个契机和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苏子澈食指微曲,叩击着案面,低声道:“正因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病倒会引得某些野心者浮上水面,他们才越不敢轻举妄动。一来,枪打出头鸟,太快亮出底牌对自己不利,便等着别人先出手。二来,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会否只是陛下设的一个局,毕竟陛下曾经也是一代明君。所以,在他们没有彻底摸清虚实之前,都不会轻举妄动。这一场寒冬,多半也就如此过去了。”
“轰”的一声,妖娆顿悟的同时,不由更加佩服起苏子澈兵行险招的胆识。“夫主英明。”想来想去,她只能说出这四个字。
“咳咳……”苏子澈想笑,又突然局促地咳了几声,才继续道,“险中求胜之法许多人都能想到,却只敢想不敢做。你虽然聪慧,却贪图安逸,没这份决心,看不透倒也正常。”
“夫主目光如炬。”这不是奉承,妖娆也觉得自己什么都好,就是怕死,趋于安逸。这不是一个适合在乱世中求得更好生存的心态。
苏子澈见她难得这样老实,却是来了兴致,招手让她靠近:“卿卿来我这府里,多久了?”
“妾夏末时来的。”妖娆想了想,回答说。
“嗯,也有一段时间了。”苏子澈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脸上露出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再过半年有余,卿卿就满十八岁了吧?”
这一下妖娆心中警铃大作,他莫不是有什么需要把自己送人的计划?!
似乎察觉原本放松的妖娆突然散发出防备的气息,苏子澈一怔,随即笑道:“卿卿多虑了。有你在澈身边,澈欢喜。”
什么?妖娆脑海一片空白。是哪一种欢喜?
“卿卿这些日子似乎懒怠不少,不想出府了?”苏子澈并没有给她辨清的机会,转而问她。
“想……仍是没有找到立功的机会。”提到这事,妖娆的小脸就皱成一团,苦恼之极的模样。
苏子澈见她这般,忍俊不禁:“呵——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卿卿再耐心等待便是。”
“是。”妖娆本是想卖个可怜,让苏子澈给自己一个立功的机会,没想到这人却铁公鸡——一毛不拔!只得郁郁应了声,也不行礼,就起身退回角落,捧起书卷,读书去了。
对于她这赌气一般的行为,苏子澈也并不计较她的失礼,温和地笑看了她一阵子,便重新拿起奏折来。这时妖娆又会忍不住抬头悄悄望向他,发现他并没有生气,才真正放心看起书来。
有时候,妖娆会希望这样相守在书房里的时光能够凝固,岁月静好,她也就别无所求了。但她知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奢想。
很快的,苏子澈语中的立功机会很快就来了,伴随着一场战事而来……
妖娆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是在旁听食客议事时,因是较为下层的食客,消息不够灵通,见识也略显不足,她只能零零碎碎地了解到了最基本的事实:
位于陈国西北方的燕国准备兴兵攻打陈国东南边接壤的楚国。燕国的军事实力强大,楚国不愿正面对抗,可陈国又和楚国一向交好,互为唇齿,也曾合力抗击西南方的羌族。单单只从这一个方面来看,陈国就有些两难了。
冬日的午后是一天中唯一能感受到日头温度的时候,也是苏子澈入冬后一天中精神最佳的时段。
此刻,他的书房中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讨论。
“既然燕国借道赵国,并不途径陈国,那这一战我们还是作壁上观为妙!”
“陈国就在两国中间,如何置身事外?”
“依我看,我们至少应该从中斡旋,看是否会免于一战的可能。或许联姻可以一试……”
“燕国狼子野心,练兵千日,早就想吞并小国。联姻不过饮鸩止渴。燕国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陈国,主公如今仍需借陈国之势,不妙啊!”
和陈国朝堂上有主战派和主和派一样,苏子澈府中几位心腹幕僚也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派保守,一派激进。若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便只有动机。陈国之臣,自然是为保全陈国考虑。而苏子澈之幕僚,在保全陈国的背后,则是为了苏子澈他日大计考虑。
“诸公为什么不换个思路?”妖娆一边沏茶,一边旁听了一阵子,突然出声道。
女子悦耳婉转的嗓音使得原本剑拔弩张的观点对峙稍稍缓和。除了苏子澈,在场的五名幕僚包括从方才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苏合都诧异地望向了妖娆,那诧异中隐含了些责怪。尽管有了上一次安置难民的献策在前,但这毕竟是军国大事,一介女流哪来什么见识,竟对他们指手画脚,让他们换个思路?
而妖娆面对他们的敌意,只是垂眸,却微微调整了跪坐的角度,面向苏子澈,等着他发话。
如果说上一次,妖娆是利用现代人的理念解决了难民问题,那么这一次面对军事,她的灵感闪现,则有大部分来自从真郡主那里承袭而来的兵法。这些日子,随着内力在体内不断流转积攒,那些属于真郡主的过往回忆,也总是以碎片的形式时不时闪过妖娆的脑海。只是妖娆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回郡主身份,所以并不在意那些私人经历,只是留心一些实用的记忆。
“你来一试吧。”苏子澈只是淡淡道,甚至没有看妖娆一眼。
“是。”妖娆闻言勾唇一笑,抬眸正视在场诸人,嗓音清亮,“妾有三问,想请诸位解答。”
还是苏合率先开口:“姬请说。”他是众人中和苏子澈关系最近的,又和妖娆有过几次接触,自然不会让她冷场。
“好。”妖娆不卑不亢地颔首,问道,“主战主和,尚且不论,若是燕国大胜而归,诸公以为燕国大军会走哪一条路返回?是继续借道赵国,还是直接从接壤楚地的陈国经过?”
苏合面色微微一变,他几乎立刻领会了妖娆的话外之意。那五名幕僚虽是精英,但也不能样样精通。他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政治斗争上,于军事上则不够敏锐。而苏合是将军,方才在一旁听着,之所以一直没有出言,便是觉得他们所议,似乎没有正中要害。可这要害在何处,他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无所得。
“第二问,若主战,帮助楚国击退燕国,陈国需要付出多大代价?战后实力与赵国对比谁强谁弱?”妖娆接着又问。
这第二问抛出以后,众人都已经陷入了沉思。至少他们终于发现,之前自己还是把后果想得太简单了!
妖娆也没打算等他们反应,又抛出了第三问:“第三问,若主和,退一万步讲,燕国在攻打楚国的过程中损兵折将,暂时没有办法觊觎陈国。可从今往后,陈国前后都是燕国的领地,与赵国又向来不睦,岂不是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三问完毕,除了苏子澈外,众人都已变色。
“夫主。”妖娆却并无得意之色,只是恭敬地再度望向苏子澈。
“哎……苏合留下,其余人先退下吧。”苏子澈这一声叹息,和让五人退下的命令,无疑是给五人每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五人面露愧色,纷纷暗道惭愧,起身拜退。
“属下惭愧。”待五人退出书房,苏合也不禁说道,“属下终究还是愚钝,无法替主公分忧。”
“于军事上,能助得了我的人才,确实难找,你不必过于自责。方才你不也是感到不妥,才始终一言不发吗?”说到这里,苏子澈看了眼妖娆,“你继续说。”
妖娆连忙垂首:“妾不敢班门弄斧。”从苏子澈的反应来看,妖娆已经能肯定自己说的这些,苏子澈都已经想到了。
“无妨,咳咳——如今我精力大不如常,更何况智者千虑或有一失。”苏子澈压抑地咳嗽了几声,对妖娆说道。
他的语气温和,确实听不出半分的介意。妖娆忍不住想,若苏子澈为君主,必定能选贤举能,君臣和睦吧?至少不会如勾践那般,狡兔死走狗烹,范蠡不得不隐退,而留下的文仲却被逼得自尽……
“妖姬?”正出神间,却听到苏合的轻唤声。
“啊?是。”定定心神,妖娆重新整理思路,把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妾还照着方才的三问来说。若燕国大军战胜楚国,很有可能顺势对陈国腹背夹击,到时陈国就危险了。纵使刚刚经过一战的燕国实力有所削弱,他们也可以和赵国达成盟约,一同攻打陈国,事后瓜分陈国土地。”
苏合听到这里打断道:“如此一来,结果和姬的第三问似乎并无区别?”
“连续作战对燕国国力消耗巨大,只是中策。左右已经把陈国包围在自己的国土内,燕国完全可以养精蓄锐后再攻打陈国。燕国甚至可以挑动赵国先和陈国一战,再坐收渔翁之利。”妖娆说到这里不禁一笑,“当然,这对于陈国来说,结局一样是亡国,只是时间的区别。陈国若亡,给燕国讨了便宜,让它实力大增,想必对夫主日后大计不利。”
顿了顿,妖娆见两人对于“大计”二字反应不大,才安心地接着说:“若帮楚国,不仅虎视眈眈的赵国会构成威胁,燕国也不让人放心。万一燕国内有能人献策,使燕国与楚国秘密结盟,让楚国对陈国倒戈一击呢?就算楚国不倒戈,羌族又会否趁虚而入?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牵一发而动全身!苏合心中一紧,看向妖娆的目光竟然多了一分谨慎。
“说完了?”苏子澈曲着食指叩击案面,问她。
妖娆轻轻点头:“妾见识有限,只有这些想法了。”其实这一席话,妖娆也是边想边说出来的。要不是这般说出来,她还真的无法理解,年纪轻轻的真郡主是如何替赵国独当一面的!
“那依你看,该怎么应对?”苏子澈又问。
“这——妾以为,燕国借道赵国,赵国不会没有担忧。可放出风声挑拨,让赵国皇帝以为燕国攻打楚国只是个幌子,实际上却是为了攻赵国不备,打破燕赵的联盟关系。如此一来,从赵国借道不成,陈楚两国又是唇亡齿寒的关系,燕国想强攻只怕不易,也要顾及赵国。”妖娆本以为苏子澈心中早有定论,自己只需把分析说完便可,却没想到他还要对自己一问到底,只能把自己的对策说出。
“卿卿还是心太软,又太温和啊……”苏子澈听完后,低声一叹,抬手抚了抚妖娆的头顶。
妖娆不解地抬起头,对上了他含着宽和笑意的眸子。之前几次献策,隐隐约约,她都会感受到一些危险且排斥的气息。而这一次,她能感觉到,苏子澈是真真切切地亲近她,鼓励她,赞赏她的才智了。他已经不防着她了!这个认识莫名地让妖娆心潮澎湃。
“卿卿此策也只堪为中策。苏合,你可有想法?”
面对苏子澈的询问,苏合脸涨得有些红,窘迫道:“属下一时想不出更妙之策……”
“无妨。你擅长的本就是领兵作战,此等事不必强求。”苏子澈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态度宽容。
“是。”苏合先应是,接着又压不下心中的好奇,“不知主公是否已成竹在胸?”
苏子澈仿佛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轻笑道:“你啊,总是沉不住气——”
“苏合不过一介武夫,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想问便问了!”苏合更有些发窘,梗着脖子说。
“罢了,罢了,说你一句就急。”惹急了人家的某人却没当一回事,摆手笑笑,“此事本也需人着手去办,你跟着我多年,调动人手方便,自是要告诉你法子的。”
听他真要把计划说出来,妖娆也忍不住盯着他等下文。
“若要行上策,也不是难事。”苏子澈勾唇一笑,淡淡道,“燕国想要借道赵国,就让他去借道,要攻打楚国,也让他去攻。陈国只需要拉进一国,便可脱困而出。”说着,他将手边的茶杯,摆到了最西北的方向。
“魏国?”妖娆低呼出声。是了,她怎么没想到,陈国还有一个“强援”呢!
苏子澈见妖娆一点即透,赞许地颔首:“正是魏国。魏国多年来也饱受鲜卑侵扰之苦,且北方土地难免贫瘠些,若能向南瓜分部分燕国的土地,魏国必然乐意出些援兵。魏国唯一的后顾之忧就是鲜卑,可鲜卑半年多前刚在赵国遭遇大败,如今又正当冬日,鲜卑的骑兵作战不易,想来不会轻易发兵。”
半年多前刚在赵国遭遇大败?那不就是……“自己”的手笔?
“可魏国也并非一流强国,又只抽出部分兵力……”苏合皱眉提出了疑虑。
“当然不能全靠魏国。说动魏国之后,再派人前往赵国一趟,将陈魏联盟一事告知赵帝,再许以利益,让借道的燕国大军有去无回,岂不快哉?”苏子澈轻笑。
苏合双眼大亮:“妙啊!那属下这就去准备游说所需。主公入宫禀明陛下后,陛下定然会将此事交给主公处理,到时便可万事俱备了!”说完,他就激动地要起身去办事。
“且慢。”苏子澈却喊住了他,“此事不急,放上一放。”
“主公是想等陛下无计可施,来请教主公?”苏合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苏子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此事不急,也是因为联盟之事,需得等楚国国力兵力消耗殆尽后,再进行。”
“为什么?!”苏合不解。
一直沉默的妖娆却在这时轻笑出声:“将军糊涂了!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利益,只有永远的盟友。楚国也在慢慢发展起来,野心渐生。与其让楚国他日和别国联合起来攻打陈国,倒不如借这一战,削弱楚国实力,让它更加死心塌地依附陈国。”
“哈哈哈——卿卿这是要羞煞澈的大将吗?”
正当苏合被妖娆这一番话说得怔在原地时,苏子澈突然畅怀大笑,解了苏合的尴尬。苏合感激地给苏子澈行了个礼,就有些落荒而逃似的告退了。
一时间,书房中又只剩妖娆和苏子澈两人。方才还思路清晰,口齿伶俐的妖娆突然有些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而苏子澈则是换上慵懒的神情,并不打算理睬妖娆的模样。
“茶有些凉了,妾重新再给夫主沏吧?”妖娆想来想去,只找了这么一件事做。可手才握住茶杯,就被苏子澈按住了。
妖娆心中一惊,惊的不是苏子澈的动作,而是他手掌的冰凉。她强压下伸出双手替他取暖的冲动,抬眸轻声道:“夫主?”
“卿卿可还有事瞒着我?”苏子澈并不掩盖他的倦意,然而一双眸子却仍是清明。
“妾……妾所隐瞒皆是苦衷,但于夫主无碍。”时至今日,妖娆竟无法再对着苏子澈睁眼说瞎话了。
苏子澈似乎早料到她不会坦言,就转而说:“这一局若成,春夏相交之时,我大约就会作为主帅出征,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方可回来。到时你——”
妖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要带着她,还是……
“罢了,战场刀剑无眼。你还是留在相府吧。”苏子澈却突然摇摇头,仿佛是否定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对于他的这一决定,妖娆说不上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此次,算是卿卿又立功了。”
前一刻心里还五味杂陈的妖娆,听到苏子澈主动提起立功一事,便那那些小儿女的情肠暂时抛开了。
“夫主的意思是——”她期待地望着他。
苏子澈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带着些宠溺:“便依了你吧。过几天,我再给你安排。”
“多谢夫主!”妖娆闻言大喜,脆脆地道了一声谢。她知道苏子澈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千头万绪,过几日便过几日吧!无论如何,她都往前走了一大步呢!
习惯性地看了看日头,妖娆突然想起药的事情,急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按着,只得低声说:“夫主的药该是时候了,妾得去端来了……”
“去吧。”苏子澈淡笑着放开她的手。
看着妖娆欢喜地走出书房后,苏子澈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主公对此姬未免太过纵容。”
“纵容?能让阿影用上这个词,不容易啊!”书房里并没有人影,苏子澈却仿佛已然习惯,笑答道。
“财资一事,在外向来由愚公负责。”说话那人,正是那日殷义口中在暗保护苏子澈的暗影。这种会隐身术的剑宗,放眼整个重华,也不出十人!
苏子澈何尝不明白暗影话中之意,只是苦笑说:“她在我身边总是难以安心啊!若是如此能让她安心,便随她去吧。”
“或许此姬能给主公带来惊喜吧。”暗影沉默了片刻,只留下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自从那日苏子澈答应妖娆的请求,她就一直处在兴奋状态。直到他的安排落实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还有个顶头上司!虽然这位唤作“愚公”的老头儿,看起来十分和善,可妖娆却能察觉到他眼底的精明。想在一个精明的上司手底下赚自己的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让妖娆有些泄气。
原来她的想法是,边找武功,边赚足够的钱傍身。有了钱,请些剑客保护自己也可以,不必一定走恢复武功这条路。可如此一来,赚钱这条路却也不好走呢……
“姬都记下了吗?姬?”
愚公慈善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微有些出神的妖娆急忙后退了半步,点头应是:“是,都记住了。”
“哎……听说是姬主动要求参与财资筹集一事,主公才如此安排?”愚公突然叹了一口气,问说。
妖娆静静颔首,等待他的下文。
“姬也不必太过担忧。”愚公果然接着说道,“依老夫看,主公也没有对姬抱什么希望,只是想随了姬的心意罢了。呵呵……这些年跟在主公身边,倒是少见他对哪个妇人这般上心纵容。”
上心?纵容?这可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靠立功换来的好吧?
“妾不曾担忧。”也不和他辩驳,妖娆垂眸低声应道。
自己的关切得到如此冷淡的回应,绕是愚公脾气再好,面子上却还是有些挂不住了,言语带了些冷硬。“既然如此,老夫就先去忙了。姬请自便吧。”说罢,他就离开了。
妖娆并无意和愚公闹僵关系,但她确实不喜被人轻视。她还想证明给苏子澈看,她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自不量力,她是真的能帮到他的!
在愚公那不算详细的介绍下,妖娆大致了解了苏子澈目前明面上的财资来源:土地和商铺。身为权臣的苏子澈在陈国的封地本身就不少,再加上买下的田地,每年收成就是一大笔收入。至于商铺,自古盐铁都是国家把持,苏子澈虽为相国,却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明目张胆从中谋私利,故而明面上这些商铺都只做些普通买卖,比如布帛和粮食等。
至于暗地里的来源,愚公并没有让妖娆得知。妖娆不知道这是愚公对她的保留,还是苏子澈对她的保留。不过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走地下买卖的路线,故而也不是太在意。
“走吧。”妖娆随便在铺子里转了一阵子,便打道回府了。
“是。”依照之前的约定,苏子澈点给了她三名剑客在出外时随行。
那日回去之后,妖娆并没有急着做些什么,而是每天带着三个剑客出门,坐着马车在街市上“乱转”。这半年来,她都局限在相府中,对外界的认识还是太少了。传统行业方面,愚公可能都想到了。她只能另辟蹊径来赚钱。
几天下来,一个模糊的想法便在心中慢慢成型了。在这个还不知“第三产业”的时代里,她若能办一个综合性的现代会所,很有可能收获奇效!更何况,她所处的是陈国的都城,富家大户遍地开花,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事,钱却不少。赚这些“冤大头”的钱,是最容易的!不过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风月场,兆麟向来不缺,她只能走一个“雅”字,尽可能做到高端,让那些上流社会的人都认可才行。
有了主意后,妖娆就在管家的帮助下,计算出建起一个高档会所所需的金额,然后带着账目去账房支钱,却碰了壁。不得已,她只能去征得愚公的同意,却不料愚公坚决反对,直说她“胡闹”。
没有本钱,什么生意都做不成。只要有愚公在,妖娆觉得自己根本有名无实!
于是,风尘仆仆从外归来的妖娆也来不及沐浴,只换了一套衣裳,便脚步匆匆地去书房找苏子澈“评理”。
“夫主。妾想到一个赚钱的法子,去账房处支取本钱,却被告知妾只能支走最多百金,这是什么道理?”妖娆此刻正笔直地跪坐在苏子澈的对面,义正言辞地质问着。眼角余光扫过立于一旁戴着斗笠的殷义,尽管隔着一层纱,她还是能感觉到他那隐忍笑意的双眸正盯着自己呢。
屋里烧着炭火,暖气正盛,哄得人周身都暖和起来。苏子澈脸色也是难见的红润,精神不错地问她:“哦?不知卿卿想要支取多少?”
“两千金。”妖娆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
“两千金?!”殷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疯了吧?你知不知道两千金足够钟鸣鼎食之家一年的开销了?”
妖娆点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个数目不小,所以才要征得苏子澈的同意。
“阿义说得对。两千金确实不是小数目。”苏子澈却似乎早习惯了妖娆的语出惊人,只是淡淡地继续问,“你打算拿这两千金做什么?”
“夫主请看。”妖娆把早就准备好的方案书和账目都交给了苏子澈。
接过后,苏子澈只简单扫了几眼,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起,看得妖娆的一颗心忽上忽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卿卿可曾对愚公说过这个想法?”半晌后,苏子澈沉吟道,“愚公出身商贾世家,在经商上眼光和经验俱佳。”
早知会有这么一问,妖娆于是酝酿了片刻感情,才委屈地说:“妾和愚公说过了,可愚公连正眼都不瞧,也不听妾分说,就直接否定了妾的想法。定个死罪还让人辩上一辩的,哪有这样的啊?!”
“噗呲——”殷义忍俊不禁,却立刻接收到来自妖娆的不善目光。
她好不容易酝酿起的感情,被他这一笑全都破坏了!那还带着泪光的双眸含怒瞪视着殷义,让殷义觉得有些吃不消,也感到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不免尴尬,便向苏子澈抱拳。
“主公……”
“你先去忙你的吧。”苏子澈显然也没打算留殷义。
“是!”殷义响亮地应了声,快步走出书房,还顺手带上了门。可才走出没几步,便碰上了行色匆匆的愚公。“愚公,你这是——”他想了想,还是上前拦下了他。
愚公喘了两口气,才问:“主公在里面吗?我有要事要与他说!”
“要事?可是与妖姬有关?”殷义依旧拦在他身前,继续盘问。
“可不是!我想起此姬似乎口才不凡,生怕主公耳根子一软……”愚公连连点头,突然惊道,“莫不是她也在里面?”
殷义点点头:“正是。她正和主公说起此事。”
“那主公可应了?!”愚公急忙问。
“我出来时,还不曾——不过,”殷义说到这里,憋不住轻笑出声,“我看主公多半是要应下的。”
这下愚公可不依了:“两千金啊!两千金,老夫也要多番经营才能赚到,怎能都给她拿去胡闹?!我要进去阻止主公犯糊涂!”
“哎——”殷义脚步不着痕迹地一移,把前路挡得更严实了,“别急,别急。此刻进去太过莽撞,万一……毕竟……”说到这里,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
愚公立刻明白他没有说完的话,老脸也是尴尬地一红,却没有松口。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
“哎,愚公也别太担心了。咱们跟着主公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他糊涂过?”殷义不赞同地摇摇头,“两千金虽多,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就算是千金博美人一笑吧!”
“千金博美人一笑?荒唐!荒唐!主公是要成大事这人,怎能耽于美色?!”愚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红颜祸水,你总跟在他身边,要多规劝他啊!”
殷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愚公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更何况,我观妖姬也不像是祸水。退一万步说,你既然断定她的法子赚不到钱,那为什么不静等结果?到时主公自会明白妖姬并无商才,妖姬也很可能因此失宠于主公。花两千金替主公除去一隐患,愚公何乐不为?”
“这——罢了,罢了!”愚公见殷义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放行的模样,恨恨地望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便拂袖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