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情
土地问他是否可以看到自己,程衍点了点头。
土地又问他原因,他却说是当年得到了一个天灵地宝,可能自己沾了光得了机缘,才开了神智看得到稀奇古怪的东西。
后来土地才知道,那个天灵地宝正是失落的神器——血魄木。而在那时,他得知的时候,已是落了满脸悲喜。
在那之后,程衍几乎天天来看小土地,同他讲讲心事。
譬如今天又惹妻子不高兴啦,昨晚读书睡着担心科举啦……
忽然有一天,青年却没来了。
土地在街头打听到程衍父母的事情后,火急火燎地赶回土地庙,却只看到土地庙中新祭的瓜果,和留有温度的香灰。
土地冲周围喊了几声“程衍”,四周空空荡荡,只有风声穿林而过。
城里四处在传,程衍的妻子是邪魔,可害了程衍一家子人。新来的道长法力高强,一下就验出来了那魔头。
土地心中焦急,施法近乎是飞奔程府的。
那程府里处处白帆高挂,却怎么也掩盖不了这冲天的黑色魔气,他心急如焚的冲了进去。
待他找到程衍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高墙,向地面洒落一层银辉。
程衍浑身是血。躺在铺满月光的地上。
他怀里,是身受重伤的谢芳。
而半空中,则是浑身都散发黑色魔气的白衣修士。
那修士剑指程衍,猖狂一笑:“怎么,还不肯把血魄木交出来?”
程衍咬紧了牙,死死搂着谢芳,哑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血魄木,再说,倘若我真有这种东西,也绝不会给你这等邪魔!”
“哈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还想负隅顽抗,我是哪种邪魔?难道会比你的妻子更狠毒吗?别忘了,她为了血魄木,都对你做过什么?!”那修士道。
程衍浑身是伤,五脏六腑都近乎颠了个个,他握住谢芳的手,一张嘴,血迹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没有。咳咳咳咳。”
“程衍!我对你从来没有真心,诸班种种,皆因为我想得到血魄木而已!”谢芳怒吼,“快放开我!”
“好,”程衍轻轻环住了她,闭了闭眼睛,道:“它是你的了。”
程衍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同她说,却浑身发冷,喉头堵塞,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口。
这一地没有月光,只像是落了满地的霜。
他搂着谢芳,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帮她抹去了泪水,很轻很轻地说:“只可惜,我这一生无钱无权,都没有给你一个好点的婚礼。”
他怀里的谢芳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呕了出来,眼里模模糊糊的,不知道是眼泪还是什么。
“程衍!”
谢芳惊声高喊他的名字,而她的丈夫,却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她永远也看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快把血魄木给我吧!”看着势在必得的神器,修士大笑,便要持剑扑来。
谢芳浑身僵硬,手里握着程衍冰凉的手,在原地一动不动,仿若心如死灰。
然而料想中的一剑却没有落下来。
土地拦在她身前,接过修士的一击,嘴角渗着血,“快走。”
谢芳停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怀里的程衍,好一会后,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闭了闭眼,在睁开时忽然从袖里掏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小木枝。
那修士看到这个,惊道:“把血魄木给我!”
谢芳冰冷地看他一眼,一手搂着程衍,一手将血魄木狠狠向地上一插,而后她反手将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在那修士的狂声怒吼中,那豆大的血珠洒落在小木枝上。
过了一会,那小木枝吸了她的精血,仿佛种苗吸饱了雨水,竟在月光下,幽幽地吐了新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地生长了起来。
随后,她将程衍轻轻抱了起来,向那带着血气的木头里一推,银光一闪,程衍便没入了漆黑粗壮的树干里。
那修士看到这里目眦欲裂,立刻停放弃了对土地的攻击,冲谢芳飞来。
谢芳看着他,双手一展,无数血魄木的树枝便向那修士缠来,一枝粗壮的树枝直接穿过了他的心脏,汲取他的血液。
顷刻之间,修士便被吸干了血液。
接着,她转头淡淡地看了土地一眼,空洞的眼神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土地心里警惕起来,同样看着她。
然而谢芳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静静移开了目光。
没多时,土地就因重伤晕了过去。待他醒来,却已是身置土地庙中。
他看着沉沉的暮色,第一次觉得作为一个神仙的无能为力。
过了几日,他发现谢芳扮成了程衍的样子,终日读书以备科举。
那些被血魄木吸引来的妖魔也被谢芳统统当成了这树的肥料。
也许是因为神器身上的神力,谢芳身上的魔气被掩盖住。
而土地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没有向天庭上报这件事。
有的时候,他还会偷偷去程府祭一点自己的神力。
他也不知道谢芳发现没有,直到有一天他悄悄离开时,一转身看到了谢芳冰冷的眼睛。二人隔着几步对望。
擦肩而过的时候,土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多谢。”
一年复一年,这小城有了谢芳的“守护”,倒是没生一点事,而谢芳装成程衍的模样,科考一路顺利。
土地会向天庭借神器帮助血魄木的生长,一开始天庭不给,他就哭哭喊喊装疯买惨,天庭无奈,只得给他。
土地庙里香火寥寥,土地终日无事可做,他看着当年这座当年让自己心怀壮志的城,对着暮色喝了一口酒,明明成神了,他只觉自己愈发苍老。
“我要去京师赶考了,麻烦你照看一下他。”“程衍”站在土地庙前静静地说。
土地没说话,借着暮色余下的光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离去。
要入夜了。他知道。
满头白发,一脸沧桑的土地跪在俞秋白身前,用苍老悠长的声音静静地诉说这样的故事。
“我修为耗尽,却也未能为挚友做些什么,惭愧非常。身为一方土地,却未能给这里带来安宁,羞愧难当。”
顾念之拧眉,看向俞秋白。
谁知俞秋白看着他,忽然笑了一声。
她静静敲着桌子评价道:“确实是个凄惨的故事。”
“不过,你讲这段故事的时候,知不知道那位谢姑娘,就在身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