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访孙雍
京师。东街头。
关珣方才还了食盒,又去街上转悠,经过挽香居却没进去。他对京师的路线不算熟悉,但来前便做了些功课,记下了主要的几个铺子。
譬如这个挽香居就坐落在东街头和角门路的交汇处,是一家没有死角的店铺。二楼铜炉虽作摆设,那也是显眼也惹眼的老古董了。
挽香居过几家也是香铺子,叫乔安香斋,只是名头没有挽香居的响。今日人潮更胜昨日,挽香居挤满达官显贵,乔安香斋里也是客似云来。关珣进去转了一圈,找工人问:“前些天我家主子来定制一盒合香,可是好了?”
那工人问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可有留下地址和单号?”
关珣道:“苏六郎,不留地址。主子没给单号,但他来过的,和主母一起。”
掌柜算账的当儿抬起了头:“我看小兄弟是错了地儿,那位客人不是我们家的,是挽香居的。”
关珣从袖中拿了一张纸来:“奇怪,可主子给我的字条就写乔安香斋。”
掌柜笑道:“我看你家主子跟他夫人吵架吵糊涂了,去挽香居打了妇人耳光就走,怕是忘了买香吧。”
其中一位买香的客人凑过来道:“嗨,那才不是什么夫人。外室不香,偏好人尽可夫的石榴裙带。”
关珣假意惊讶:“外室?我家主母来过不见主子,今日才要我来取香。”
那客人听着来劲儿:“诶,你要找你主子,何必来香铺呢?你去南市街岂不更容易寻人?”
那人付了钱正要走,关珣又追上来问:“仁兄留步,仁兄可知我家主子常去哪儿?我也是通个信就走,好歹要他回家一趟,免得主母伤心。”
那人看他可怜,露出几分怜悯之色:“你家主母也是可怜,留不住心了,何必强求?但你要寻他也容易,晚间金娥尔献舞他一定在。”
关珣谢过,便去了南市街,却不知金娥尔是哪家娇娘,徒然问起又显孟浪。他随意找了一家酒肆要了一盏浊酒来,抬头扫过南市街,开始打量哪里有打铁的铺子。
如今距离仲秋不过三日,关珣晓得自己时日无多,何况明日还要去趟大牢,他其实只剩这么半天。这回来京,他带来的邓良夫妇和永长都是出使徐州认识的,都是他的心腹。
永长是青州借来的人,与丹青宝斋的孙雍可以说得上是同门,但他们有个规矩,借的人不可联系堂里人,也不得联系分舵。现下知道丹青宝斋是孙雍的地头,那事情就好办了。
关珣再次造访丹青宝斋,掌柜也不多问,直接把人带去了后院阁楼。
孙雍听了来意,微眯着眼打量他:“怎么,仲秋寻欢还要挑三拣四?”
关珣轻笑一声,坐在了孙雍下首椅座。“孙东家应该知道苏勉,我在找他。”
孙雍嗤笑:“你来丹青宝斋,找他何必通过金娥尔?有时妇人坏事,你见了未必是好。她能见苏勉,也能见别人。”
关珣拱手:“孙东家高见。”要的便是他这句话。
两人四两拨千斤,孙雍也并非愚笨之辈,自然晓得他的意思。关珣这番来是破罐子破摔,在赌一把。他盯着关珣问:“关司理这是怎么了,怕明日有去无回?我看关司理胜券在握,万事俱备啊。”
关珣再度拱手:“承蒙孙东家看得起。”
孙雍摆手:“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你这回来得交钱。”
关珣拿出一张钞引放桌上:“我要是没了,取钱通便。”
孙雍也不接来:“你不取来,却要我去取?没这么大的便宜。我开字据,你签字即可,不给钱,你在徐州也混不下去。”
关珣等他写罢,爽快地签字交还。“孙东家过目。”
孙雍看了一眼,从一旁匣子里取了关姓签字录对照,见字迹相似,才收了字据,和颜悦色起来。“苏勉暂居金凤巷三十九间,张福海的金银铺就在巷口第一间。”
关珣听着,忽然起了心思:“那苏勉在外可有别的名字?”
孙雍身子后仰靠着椅背,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睥睨着他。“关司理,剑走偏锋不是大家风范。”
关珣哼了一声:“人之将死,放手一搏为上。何况我非是私吞钱粮,只是替他将不义之财改为善财罢了。动百姓的钱有损品德,动畜生的钱……不算。”
孙雍想说他说的狗屁不通,但想起自己还是个生意人,这点闲事少管。他咬牙道:“苏员外,王儿六郎,张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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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巷下街。
邓良媳妇方佼佼扮作北迁寡妇,与那苏勉的夫人张舒娘说了一会儿话。
许是听方佼佼说了秘辛,可以共情,张舒娘说了许久也舍不得走。后来,一个粗使婆子来催她回去,说是老爷寻人,张舒娘只好离开。张舒娘临走给方佼佼留了地址:“姐姐同为天涯沦落人,其间心酸苦楚他人不知。妹妹住在二楼小间,姐姐若不嫌弃,以后可以多聚。”
方佼佼轻叹一声:“妹妹说的是,有的话说了平白找人笑话,不得半点慰藉。再往下说,反倒是我们妇人的不对了。”
张舒娘欠身,人便随着那婆子走了。
方佼佼目送张舒娘离去,转身去买了面粉和鲜果,才去了七碗茶舍,找掌柜问人。“可有一位方公子?我是远亲,邓方氏。”
七碗茶舍楼下卖茶,楼上谈生意。掌柜查了名单,见今日确有一个方公子,便让厮儿去问一问。下楼来的一个茶博士却道:“这是邓方氏吧?请随我来。”
那茶博士正是永长,给了原来的茶博士七天工钱,算是租了他远方亲戚的身份替他上工几天,说是来京体验几日,顺道看看烟火再走。原来的茶博士本就假日无休,如今可以拿钱在家,还不用请旬休,那是一百个答应。
方佼佼上楼去了尾间,永长便退出去了。
邓良搂住妻子,安慰道:“辛苦夫人了。”他们年纪差了将近一轮,于外人而言,自然不会怀疑是夫妻关系。邓良只是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小妻子,来一趟京师还要她把自己当寡妇,把夫君当舅舅。
方佼佼捶他胸口:“那还不放我?别人看了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