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原来,他知道……”
“小同学,你不要过来,怪埋汰的。”
“不用怕啊,是一只老鼠,就是……”
“……这也太大了,这都能吃猫了吧?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孩,吓我一跳。”
司机大叔絮絮叨叨,一脸嫌弃地将老鼠尸体拎起来,扔到路边绿化带里。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着,想礼貌地回应两句来着,
结果,
笑也没笑出来,
话也没说出来。
逃不掉……
它,来了!
司机大叔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先是钻进驾驶座发动了下车子,再下车掀开出租车的引擎盖,半个人都埋了进去。
“小同学,你先车里等等,我看一下,车子有点不太对,我整一整。”
“很快就好。”
这一次,我憋着气,总算把声音吐出去了:
“……好!”
说完,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司机大叔的腔调似乎不太对,
是我敏感了?
还是他趴着修车,声音变调了?
我有点拿不准,就没坐回车子里等着,反而上前两步,从侧面探头出去看司机大叔修车。
出租车,确实被那一下撞出了点毛病。
伴随着引擎盖的打开,里面在不断地往外冒烟气儿,
白的,灰的。
我也不懂车,不知道这是啥情况,心中难免担忧:
不说天黑不天黑前了,别今晚都回不去吧?
兴许是今天足够倒霉了,
这一回,事情并没有向最坏的方面发展。
“搞定~”
在我脚站得都有些发软的时候,司机大叔“砰”地一下合上引擎盖,拍着手走了过来。
我惊喜地问:“修好了?”
司机大叔点头,掏出烟来:“嗯,好了,老毛病,没大事,呃……”
他说完尬住了。
我则古怪地看着他。
司机大叔刚一边说话,一边掏出烟往嘴里扔了一根叼住,居然还递了一支给我。
擦,我这是接,还是不接?
生平第一次有人给我递烟诶。
可我也不会啊。
“不好意思啊小同学,顺手了顺手了。”
司机大叔要把烟往收,
我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居然抢先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大叔。”
司机大叔有些吃惊,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我连忙凑过去,学着大人模样点了烟后,在大叔手背上拍了拍。
下一秒,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心肝脾肺肾差点没一起咳出来。
呛死了,
臭死了,
这烟有什么好抽的?!
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是哭丧着一张脸,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吧,
看人也是泪眼汪汪的了吧?
要不是礼貌,我都想把烟给扔出去,只好趁着人没注意,默默地灭掉……
我泪眼汪汪的样子,似乎反而让司机大叔放松了下来,
他美滋滋地抽着烟,在马路牙子上一屁股坐下来,眯着眼睛说:
“抽几根烟缓缓,刚差点出事,我精神精神。”
我看司机大叔似乎有说话的兴致,就点了点头,在边上听着,等着。
就是,我姿势别扭地捏着灭了的烟,哪哪都不自然,半点都不社会,站着如喽啰。
“刚才会撞上,不是我没看路,我留心着呢,就是冷不丁恍惚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婴儿在哭。”
司机大叔似是解释,又似只是想说话。
我本来还有点捧哏的心思,但听到婴儿哭,汗毛都竖起来了,忙问:“婴儿哭?大叔你没听错。”
“指定没错。”司机大叔解释了下,“小同学,大叔不是找借口啊,是真的听到了。”
“哎,可能,也是想太多,想魔怔了。”
司机大叔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几口下去,一根烟就被抽到了烟屁股,连打火机都不用掏,烟对着烟就给续上了,尽显老烟民的特征。
抽烟没妨碍他往下说话:
“说来让人笑话,前两月,我老婆又有了。”
“我那个高兴啊,当天都没出车。”
“后来琢磨过味儿来,我这一年到头也没挣几个钱,还要供姑娘读书呢,哪里有钱再养小的。”
“总不能苦我了姑娘,去供小的吧,别回头两腿一蹬,我姑娘还要养弟弟妹妹。”
“那成啥了?”
明灭的烟头,映照得司机大叔的脸上也有点阴晴不定:“你说是吧,小同学。”
他冷不丁地转头问,我听得真专心呢,吓一个激灵。
“是的呢,那大叔你……”
“打了,哎,下来一看,还是个男娃,然后我见天的就听到婴儿哭,哭得伤心的咧。”
司机大叔语气里满是苦闷,又续了一根烟上去。
我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此时,我脑子里闪过的是那个被养小诡的十世怨婴……
又是婴儿哭,又是撞老鼠的,
总不能是巧合吧。
我神不守舍地,问了一句:“那,大叔你后悔吗?”
司机大叔沉默着,烟头明灭间说道:
“不后悔。”
“总不能苦了姑娘。”
很朴素的话,没什么大道理,却不妨碍这是个好爸爸……
对照十世怨婴沟通中所见的那些“爸爸”,这才是真正的为人父者。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那只小诡是个女婴,这是一个女儿的好爸爸,不是它的目标。
“也是邪性。”
司机大叔抽完了半包烟,把捏得皱巴巴的烟盒一扔,起身开车门钻了进去:“哪里来那么大的老鼠,真是长了见识。”
我在车外,笑说:“行车记录仪这回也有开着吧,下次可以拿给另外一个乘客看。”
司机大叔也笑:“那个不成,回头人质疑大叔开车的技术。”
“小同学,来,上车。”
“相信大叔的技术,天黑是黑了点,一样给你送到村子里去。”
他说话时候,双手按在方向盘上,架势像极了英勇就义。
我迟疑着,缓慢地走过去,手放到了车门把手上。
隔着出租车,我看到了对面马路上的一个公交站牌,
在这个路灯纯是摆设的路段,公交站的灯箱显得那么显眼,
上面是某个早塌房好几年的明星,居然还在上面花枝招展。
“咦,小同学你怎么还不上车?”
司机大叔在问。
我也问道:“大叔,你看看对面那个,是801路夜班公交的站台吗?”
司机大叔瞄了眼,点头:“是啊,怎么啦?”
“巧了。”我的手松开了车门把手,笑着说道:“那个公交正好路过我们村子的村道。
我就不上车了。”
“大叔你也早点回去陪老婆、女儿,这么晚还在开夜路,她们肯定担心你呢,说不定晚上都睡不着觉。”
“就到这里吧。”
我很诚恳地把话说完。
刚刚,一直到一秒钟前,我都在犹豫,犹豫还要不要坐司机大叔的车。
征兆已经很明显了。
婴儿诡和它背后的“东西”,难道会顾忌司机大叔而不对我下手吗?
不可能的。
打包一起带走还差不多。
那就没必要再多连累一个人了,一个家里还有老婆、女儿,在翘首以盼的好人。
我深深地又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
翻涌而上的,一段关于那处公交站台,关于801路夜班公交的记忆,
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然,我说不定还要再纠结,再犹豫一阵子。
司机大叔沉默了几秒钟,闷声道:
“那我退钱给你吧。”
我已经开始过马路了,笑着摆手,故作轻快:
“不用了,我钱来得容易。”
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司机大叔的唤声:
“小同学。”
我停下脚步,回望,心想他不会准备再说“要走正道”吧。
幸好并没有。
司机大叔发动车子,调转车头,在我身边停下,一只手从车窗里递出来:
“拿着。”
手是握着的,手心向下,手背在上。
“啊?”我有点懵,下意识伸手。
司机大叔把捏在手里的东西放到我掌心,再把我的手合起来,握成拳。
触感上,小小的,硬硬的,厚厚的,又轻轻的……
“要平安到家啊。”
司机大叔叹息一声,发动车子,循着来路而去。
我一头雾水地摊开手看。
那是一枚折叠成三角形的平安符,
上面有朱砂红画的线条,
中间厚厚的,估摸着是包裹着香炉灰之类的东西。
给我这个干嘛?
问号刚刚从我脑子里浮现出来,就生生就扭成了惊叹号。
因为,
我看到,
平安符的一角赫然是焦黑的,
还在冒着一缕缕的,极淡的青烟。
“这……”
我霍地一下抬头,望向出租车远去的方向:
“原来,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