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雨将至
雷击之后顷刻便是一场暴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土地和雨水特有的腥味,屋檐下雨珠子如晶莹的帘子。
瑶台半撑着脸看窗外的这场大雨,临近红叶坊,该是他们之间分手的日子了。
此后说不定再也不能相见。
她哈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在桌上摇了两下龟壳,落下三枚圆形方孔的铜钱,“结束,未尝不算是新的开始。”
勾月病了几日,莲踌又因旧伤未愈要歇着,这些时候赶路实在缓慢。
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忽然病倒了,谁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病。
文渊之替勾月拿药回来了,收了伞,身后跟着一个小伙计,文渊之拎着两纸包草药。
客栈因暴雨变得阴暗不已。
文渊之从略有光亮的地方走进来,不多时也隐在这昏暗中了。
“文大人将药给我吧,我替勾月去熬。”
她不敢直视这人的眼睛,很少迎着他的眸子。
这人不似一个完整的人,倒像是拼凑起来的怪物,儒雅的文人骨气中夹着若隐若现的煞戾,她一早就发觉了。
文渊之静静坐在她对面,那小伙计看得眼生,跟在文渊之身边沏茶,好粗糙的一双手。
“这位是?”
“药庐里的小师傅,由他帮勾月熬药即可。”
瑶台道,“如此,那瑶台便先行回去了。”
他道等一等,笑意并无温度,“前些时日,你同勾月一起去听了评书是吗?”
她稍有慌张,很快镇静下来,“是啊,正好是莲踌和纪朴帮大人做事那日。”
暴雨慢慢缓了下来,变为小雨,可天色仍旧是昏暗的,这一男一女一个面色僵硬,一个胸有成竹。
“你带勾月除了听评书外,还看了什么?”
她笑了一笑,“玩了一天,实在记不大清了,大人想要知道什么不妨直说。”
“勾月心思澄澈,我也只想要她简单地活着,瑶台姑娘明白吗?”
她道,“自然知道,姑娘活得自在,若被尘世缚住了实在可惜。”
“既是如此,为何你要张开尘网?”
她故作轻松,“我不懂大人说什么?”
“勾月说你们去看了许多稀奇的东西,那些个稀奇的东西,想必你准备了很久。”
瑶台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勾月很喜欢呢,我带她看的那些,她都说很有意思……唯独一面鼓,大人说好笑不好笑,只是一面鼓,她看了之后吓一跳,说叫她感到可怖。”
他的声音略颤抖,慢慢握紧了拳头,眼中发红,“我要你死!”
突然!
瑶台掀翻了桌子,杯盏落在地上,热水腾腾的冒着热气。
“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文渊之身后貌不惊人的小伙计眼中寒光一现,自他头顶丢下一把剑,头顶有声音传来,“我的剑不知你使得惯不惯?”
他没回答,冷着脸迎战,剑光如虹,眨眼间便冲到了文渊之和这女子面前。
这剑光实在来得太快,纵使瑶台做了万分的准备,也有些惊慌失措。
原本想要在雨后离开,现在看来是很难了,文渊之早就发现了端倪。
难道他早就知道那面鼓?所以勾月一和他提起,他立刻便反应过来。
剑光交错,瑶台决定走为上计,人已掠出三步远,踏云边的轻功掠到门口,身子正凌空一翻。
岂料鲜红的血已撒在台阶上。
瑶台的轻功再快,原来也快不过这小伙计的剑法。
她甚至没有看见自己的手臂是如何被斩下来,只见断臂落在地上,染着蔻丹的纤细手指还在地上微微颤动。
瑶台捂住断臂,鲜血如注,她仍旧站着,面色却发白,她没那么容易倒下。
身后是客栈的柱子,这女子不紧不慢,恍若方才那断臂不是从她身上落下,靠着柱子挑衅文渊之,她静静看着那砍了她手臂的小伙计,纪朴在楼上见剑身低落鲜血,忍不住赞叹这人剑法高超,整个良渚怕是也找不到比他剑法更快的人了。
面对她挑衅的笑,文渊之只是冷冷看着。
她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回还的生机了,只是死得坦然了,她哑着嗓子说,“你以为杀了我,一切都能回到原点?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文渊之抬头望向勾月的房间,“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肯放过她?我筹谋了这么久,还是被你们打乱了棋局。”
她哈哈一笑,“这是她的命数。你以为她逃脱得了吗?”
雨后乌云散去,阳光照进了客栈,地上的血有些已经干涸了,人血的腥气比土地的腥气更难闻。
文渊之抬了抬手,背过身上楼去了。
瑶台后半句还没全然说出口,小伙计的剑已插入她心口,贯穿了她的身体,再是一转身,剑便回到了他手中,从她身体中脱离,结束的时间很短暂。
他仰头望着楼上那观战的男子,“纪朴公子是么?”
“阁下是?”
“拿好。”
他向上丢去,还没等纪朴去接,那把剑已插入纪朴耳边的墙壁上。
那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再也说不出了,瑶台倒下,倒在她断手不足半步的地方。
纪朴擦了擦剑,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小伙计只是谦谦一笑,将姿态放得极低,“沈将军托小人传一句话。”
“他说什么,叫我回去么?”
“大人说,鹿鸣山的山椿开了,叫纪公子有时间去赏。”说罢便离去了。
他说知道了。
最后也没问出来他是何人。
都走了,现下只剩他一人处理尸体,纪朴皱了皱眉,“不知道老子最讨厌收尸么?”
正欲拖走,莲踌散着长发从房中走了出来。
一眼看见这满地的血和断肢,再看倒在地上那人竟是瑶台,她吃惊的神色并未保持多久,“我来帮你。”
纪朴觉得好笑,“你方才不是在睡觉么,听见动静了?”
“没有,只是你走了,床上少了个人。”
“你看见瑶台死了,不怕?”
她道,“我和她不过是一个风月场上的姐妹,说起来也算你们官场上的同僚,你们见自己的同僚获罪身死,不是也常常袖手旁观?”
他被她这话逗笑了,“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