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晓棠,你不要怕
孔翎上现在认为没有,外婆可以消失,母亲可以抛弃自己,世人认定亲情能够捆绑的一切,在她们家都脆弱的不堪一击。
可现在,有些情感上的亏空都在被金百禄慢慢填补起来。
孔翎上很快去了寺庙里,找杨宁,希望他能把下个季度的房租稍微宽裕她们几天,她们现在已经把积蓄都还给了洛洛。
“我们几乎吃不上饭了,就靠家里的大米白面对付一日三餐,以后每个月还要还钱给那个女孩,逾期就得给利息,压力非常大。”
孔翎上蹲在杨宁身边,要抽烟,被杨宁一手抢过,寺庙此时正在翻修,她随手捡起两块砖头垫到屁股底下坐着,“行不行,你宽裕我们几天。”
“这个几天是几天?我通融几天,你们就能交上了吗。”杨宁一手捧着经书,一手持佛珠捻着,脸上有几分圣洁,“不如我每个月给你们便宜三百块,但是你们得按时交?”
“三百块?解不了渴。”
“你在欺负出家人。”
“我是在跟你商量啊大师。”
“叫师父。”
“师父,”孔翎上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你先容我们缓一下,如果孟晓棠后半年能卖出几个房,我们一次性就能付清你一年的房租,阿弥陀佛,你先渡渡我们。”
杨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你化妆了?”
孔翎上在那次幼儿园茶餐会后,很喜欢自己化妆后的脸,如今已经驾轻就熟。
“咋?浓妆可以免租吗?”
杨宁又认真的看看她,“你变得漂亮了一些,如果做派能斯文点,更好。”
他的评价很客观,不夹杂任何欲望的评价让孔翎上有些不好意思,“师父,你能通融我们几个月吗。”
杨宁立即皱眉,“你刚才说的是几天。”
“几天也不解渴。”
杨宁叹息,“那几个月又是几个月?”
“直到孟晓棠卖出下一套房子之前?我保证不会很久,她现在业务很熟练了,信口雌黄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张嘴就能把人忽悠的生里死里的,我相信下一套房子的佣金已经在路上。”
杨宁微微眯起眼,“你们姐妹俩真的很恐怖。”
“?”
“变本加厉的压榨出家人,是会遭报应的。”
孔翎上立即竖起三根手指冲天,“我绝不骗您,我发誓,在佛前发誓,我还能磕头。”
“骗子都这么说。”
“你已经出家了,你已经有慧眼慧根了,怎么还看不透我是个重承诺的人,”孔翎上顿了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杨宁,你都出家了,怎么还对世俗的财富怎么执着?”
“…因为我还不算本寺的员工编制,我没有和尚该有的补贴。”
孔翎上惊讶,“住持还没正式收了你?”
“也不算,我已经皈依了,本地佛教协会也给了我特批,但是我入门晚,需要学习的经文还有许多,需要更加努力才能拿到补贴。”
“…..想不到你们这里竞争这么激烈,那这样,你就先通融我40天吧。”
“40天,也就是一个半月吗?”杨宁的视线一直盯着不远处落在枝头的一只喜鹊鸟,看起来心不在焉,随口回应翎上。
孔翎上愣了下,“就一个半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杨宁冷哼,“果然多骗我5天。”
孔翎上感慨的笑笑,“你真是好人啊,杨宁。”
她在要临走时,给杨宁同寝室的和尚庙买了几箱矿泉水,转头问他,“你快乐吗?”
杨宁瞥她一眼,“我就是为了放下七情六欲,才出家的。”
“所以,出家人不能快乐?”孔翎上有些不解。
“是我不会快乐了,才要来学习放下执念的方法。你快走吧,我要去听住持上课了。”
他转着轮椅走了,拒绝孔翎上要帮忙推他去上课的提议。
她现在接单非常努力,有单就接,远点也不怕,常常加班加点,要大半夜才回来。
因为长时间开车,手腕生疼,不得不戴起护腕,肩颈也紧绷的难受,有时候孟晓棠会给她按摩一下,她则负责给她倒洗脚水,承担豆豆回家后的洗澡工作。
孟晓棠每天要跑好几个楼盘,脚肿腿疼,回家后总是摊在床上,没力气再抱豆豆。
有一天,她回家回的特别晚,头发披散着,眼神也很涣散,比平时更加有气无力,手里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被她放在了玄关鞋柜上。
孔翎上早已经接了豆豆回家,深夜看到孟晓棠回来,才去睡,随口问,“你干嘛忙这么晚?豆豆找了你一个晚上呢。”
孟晓棠轻轻“嗯”了一声,去房间里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便拿了几罐啤酒坐在客厅里,开着一盏落地灯,独自沉默的喝着酒,孔翎上还没睡,去洗手间的时候又被客厅里披头散发的孟晓棠吓了一跳。
“孟晓棠,你最近的气质太邪门了,大半夜的不是坐人家床头,就是坐客厅,你咋回事。”孔翎上意识到她有事情,一边埋怨,一边坐在了她的身边。
自从经历过豪哥那档子事儿后,孟晓棠的情绪常常很脆弱,需要细心呵护。
也有一阵子没提起要去恋爱的事儿了。
孟晓棠还是不答话,孔翎上凑近,眨眨眼,“你要是谈恋爱了,没关系,我带豆豆也行,你只管去谈你的。”
“我才没谈呢。”她说话的声音很小,蚊子一般。
“那是什么事?又被客户骚扰了?我帮你报仇去?”
“切,你又去打人,咱们又要赔钱,再也直不起腰来。”
虽是数落,但语气却是出于孔翎上维护自己的感激之情。
孔翎上缩在沙发上,头发乱蓬蓬的,“那你到底怎么了。”
“我见到那个人。”
“谁。”
“生了我的那个男人。”
孔翎上大惊,忙起身,一屁股坐在孟晓棠身侧,“你还记得亲爹模样?我记得你们一共也没见过超过三面吧?”
“我有他照片的。”孟晓棠低下头,想起了很多事,“再说有些人,见了一面也会难忘,何况是亲爹呢。”
他的亲爹在孟晓棠出生后就与孟长安离了婚,对把亲女儿过继给别人的事情也没有反对过,毕竟对于当时他们岌岌可危的婚姻关系与经济情况,甩掉一个花销很大的孩子,是最划算的做法。
孟晓棠上小学的时候,他去看过她,给她买了一碗阳春面,那是孟晓棠记忆里最好吃的一碗面。
第二次见面是在她的婚礼上,他一直站在角落里,不被所有人待见,但当时孟晓棠还是给他奉了一杯茶,可是爸爸两个字始终没叫出口。
她今天在两个楼盘里顶着大太阳,来回穿梭的时候,第三次见到了她的父亲。
他给她买了一瓶水。就是她刚刚回家时,放在玄关处的那瓶。
她的爸爸一眼认出了她,说她比过去更漂亮了。
孟晓棠见到他的时候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几秒,才说她想请他吃个饭。
可是那顿饭却是他买单的。
他看起干净思文,与孟晓棠有一样的面部轮廓,可见当年年轻时,也是个美男子。
他叫了一大桌子的菜,给晓棠频频夹菜,还问起豆豆好不好。
他们聊着彼此近况,说到他已经退休了,现在有退休金,生活非常稳定,就住在离她不远处的一个小区里,生活轨迹与她卖房子的轨迹几度重合。
“我们父女真的有缘分,”最后他抹抹眼泪,感慨的说,“以后爸爸一定要弥补对你的亏欠,这么多年,咱们父女也没吃过几次饭。”
孟晓棠有些受宠若惊,看着被爸爸紧握的手,不知道如何应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应付般的点点头,她下午还要去上班的,便给父亲留下了电话,匆匆离开了,有点落荒而逃。
“然后呢?”
孟晓棠耸耸肩,“没有了,只是中午吃了一顿饭。”
“那你丧着个脸干嘛?”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扬起了一边的眉毛,“你知道的,我本来该叫王晓棠的。”
“没有孟好听。”
“胡说,都好听,”晓棠叹口气,“我真不知道有爸爸是什么感觉。”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孔翎上开了一罐酒,猛地喝了一口,胡乱擦擦嘴,“你至少还有舅舅、舅妈。”
“可他们终究是假的。假的东西,平时看不出什么,遇到事情就会被戳穿。”
她想起来自己被萧大爷欺负时,她那一对养父母的嘴脸,她再也不想回去那里,当年事情发生后,孟晓棠跟着李慧芳住过几天,可是舅舅担心孔翎上与孟晓棠走的太近,会把女儿带跑,便又急急把晓棠接了回去。
她们姐妹俩多年来很少在一切玩乐的原因,便是舅舅不乐意亲姐妹相处的太频繁,终究不是自己亲生,他们总是患得患失,怕养大的女儿会忽然飞走。
“你这么说我更难受了,我连假的都没有,你明明有,又偏偏不知足。”
翎上也想到了自己亲爹,有时候,她开车时会绕过去特意看看他书店的小门脸,但再没勇气踏进去一步,毕竟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她还没学会与人在发生冲突后如何见面,过往她只会绝交。
“他看起来很陌生,但我们偏偏是最亲的人。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但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一紧张,也没说上几句话,我就回去上班了。”
孔翎上沉默着,细心聆听,又感到自己无话可说,她在父女关系上,给不了她任何意见。她听到孟晓棠在身边感叹,要是多与王爸爸说上几句话就好了。
“既然联系上了,以后总有见面的机会,现在舅舅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你呀,终于也跟生父团圆了。”
她依然没对晓棠提起自己已经见到父亲的事,这会脱口而出,有些慌乱,好在孟晓棠并没听说翎上话里的意思。
“他担心我什么?”
提起孟长辉,孟晓棠有些鄙夷,没精打采的讽刺道,“他要是担心我,就不会一言不发的离开,一个消息都不发来,他只是怕他会老无所依罢了,我对他只有一个功能,送终。”
“李慧芳肯定担心我,但也没发消息回来,”提起这个话头,孔翎上倒是对外婆非常自信。
“奶奶真的是诈骗犯吗。”孟晓棠急急换了个姿势,始终对这件事有些怀疑,哪怕她们已经还清了几笔欠款。
“不用怀疑,警察都在抓她呢。”
“我们要不要再找找看?”
“怕什么,她那个岁数了,被抓到也判不了,何况咱们还替她还了,我现在只求她在外面没什么事就好。”
“这么看,她的消失就更可疑。”
“你去外面随便抓一个家有老人的青年问问,说不定遇到的奇葩事儿比我们更多。”
孟晓棠沉默的点点头,又拍了下大腿,“可是,我爸不联系我怎么办?我只给了他我的电话,没留下他的。”
“你们怎么不加个微信?”
孟晓棠一愣,她在见到爸爸后已经失去了理智,慌乱无措,全忘了要做什么,笑也不是,绷着脸也不对,摆不出正确的表情,现在懊恼万分,“糟了,当时我手忙脚乱的,电话号码不会写错了吧,他要是打不进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她无措的像个小孩子。
孔翎上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安心,“勿慌,你不是知道他住哪个小区吗?”
孟晓棠一愣,是呀,她知道他住在哪里的。
现下安心了,看向孔翎上柔和的眼神。
“我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晓棠,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