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颉刚殷履安抗战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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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通 1932年2月2日

履安:

我自别你后,在南京发一信,在苏州发一信,在杭州发二信,都收到吗?鲁弟自廿九日发一快信给父亲,到今天才到,已是五天了。上海寄杭州的快信要五天,则北平与杭州间的平信要多少时候呢?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多写信,不管它是快是慢,或到或失,总是消息比较灵通些。我别你已近两星期了,为什么不接到你一封信呢?

我在此心里烦躁得很。为国家计,希望用倾国的兵力和日本打一下,事件的扩大正是我们的祈求。但为自己计,校中已开学了,上海的交通断了,杭州离上海近,事件一扩大,杭州必不能安全,届时如父母要避难,我岂忍不顾,我到底逗遛在这儿好呢,还是不顾危险而北行呢?这是颇费踌躇的事。

今天报载日本派兵两万到上海,豫备大举;又派舰队到长江各口岸扰乱。我自杭州出来,一要过上海,二要过南京,父亲觉得危险,劝我缓作计较。我真不知我们要在何时相见?

校中功课,我想请宾四代理,你道如何?我燕大的课三小时,拟给他八十元,你道好吗?我在此间,吃了父亲的,简直可以不用钱。过沪时,伯祥还我七十元,现在手头尚有九十馀元。省省的用,可以支持半年。但此间银行因上海罢市,金融不能周转,已宣布停止兑现,则钞票价值说不定要跌落,也算是为国家而牺牲。你接着此信后,可往宾四处一商,如他肯的,则他可于星期二来,住在我家;星期三到清华上课;星期四返城。如此,他每月可有一百四十元之现金收入,尚可支持其家计。如要我多给些,我也可以,请你斟酌。北京大学,大约战事一起也不会开学了。

如果如此,则我在杭州不妨住至半年。如全家要到浙东逃难,我也可以随往。我在此间,固然不及北平家中的书籍多且适用,但人事甚少,可以专事工作,所得亦足偿所失。

履安,你不记得,我濒行的几天曾说,“只怕我去得来不得”。这时所怕,是津浦路因内战而断,哪知现在的应验竟在京沪路上!

日来上海逃难来杭的已有二万人,车上挤极了,人都是在窗中出入的。如南市一打,则上海南站亦将步北站之后尘,而此间与上海的交通遂将断绝了,闻今天是大战之期,说不定此信已不能给你入目。

鲁弟信上说,他接苏州长途电话,其岳母病势垂危,嘱他们还苏。但上海到苏州的路已断,他们竟不能走。在此十分紧张之际,偏遇着这生离死别的悲剧,可叹。

傅先生,我在苏沪都打听了,她是给小帮的土匪卖给大帮的土匪了。起初索价二万五千元,现在连赎处也不知道了。有人说她已投河死,有人说她已做了押寨夫人。与她同绑去的尚有女教员,则已放。伯祥说,她性情高傲,欢喜说硬话,因此使土匪疑为有钱人,故独独留下,亦未可知。

正月初八,为前婶母二十周年,在苏州做。这时如平苏道路尚通,请你寄去一份礼。叔父做公债生意大亏本,父大人造女厅,他只拿出一百元,近来又反向父大人借了一千元,可见其穷。你们都安好吗?甚念。

颉刚。廿一、二、二。

致赵先生一函请转交。《燕京学报》第十期如出版,即寄来一册。


傅先生:傅仲德(女士),与殷氏母亲相稔,为太湖土匪所绑,投水而死。

赵先生:赵贞信(1902—1989),字肖甫,浙江富阳人。是时助父亲整理古籍。亦通中医,家人有病时常请其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