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漂亮的诗人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
屈原很自豪地宣称:我已经有了这样多的内在美德,同时还非常注重自己的外部装扮。身上佩带着清雅淡香的江蓠和白芷,用扭结的秋兰作为佩饰。也就是说,他对美的要求不仅是心灵美,而且外表也要美。
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诗人的形象:一个清瘦儒雅的年轻人(我们还是不要把他想象得太老,要真像某些画中那个头发胡子全白了的干瘦老者,实在和我们心目中的浪漫主义诗人气质不大吻合),他的衣着华丽而不奢靡,眉目清秀,神色深沉,举止优雅,独自漫步在汨罗江边。夕阳西下,一个人走着,那显得愈发瘦长的身影孤零零地拖在他的身后。
对美的敏感和追求无疑是成为一个优秀诗人的潜质。所以,诗人大都爱美,他们爱美丽的大自然,壮丽的锦秀河山,奔腾的长河大川,高峻的山峦危岩,都是他们眼中的美;他们也爱美丽的女性,健壮的生育能手,丽质天生体态婀娜的淑女,含羞带怯温婉可人的小家碧玉,同样也是他们眼中的美。
然而,对于男性的外表美,似乎是一个不大提得上台面的问题。尽管男性的外表在实际生活中起着作用,但以貌取人总是不大好,用之于女性,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冠之以“好色”的恶名,也就是令老夫子们很遗憾的“未见好德如好色者”。幸而还有《诗经》中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以用来做借口抵挡。如果用之于男性,上自帝王,下至百姓,怕没有人会公然宣称以外貌作为选择的标准。想想连孔夫子都发出过“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感慨,谁还愿意去犯这样的错误。
特别在后世,如果不是像屈原那样伟大,而又特别注意自己外表,恐怕会引来不少非议。
三国时候有位叫何晏的玄学家,他的出身也不错,何皇后的哥哥、大将军何进的孙子,被曹操收养为义子。何晏是一个很漂亮很有才华的小伙子,魏晋玄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据说他的皮肤白嫩得如同抹了粉一般,当时的皇帝就觉得男人怎么可能长成这个样子,认定他是抹了粉,于是特意在大热天请他吃火锅,看他汗流浃背时脸上会不会流成泥汤。没承想,汗是流下来了,可何帅哥的小白脸上不但没有粉泥,倒是白里透红愈加动人。丑人如果太关心自己会落得一个丑人多作怪的话柄,如果长得帅那就有了为所欲为的通行证。何晏对自己的外貌的关心简直可以和屈原媲美,据说他走路时会不时地回头看自己的影子有多美,以至于留下一个“顾影何郎”的说法。但这个人显然不是一个大家可以效仿的人物,事实上要不是他活在魏晋时期,要不是他有很高的玄学成就,他的这个行为估计会被人作为反面教材使用。
屈原是大家眼中的一个“美人”,他爱美,但他对美的追求是带有象征意义的,正如很多研究者所指出的,香花香草都不是纯粹的植物,是有精神内涵、寓有深意的代表。屈原的体形是偏瘦的,这个很容易理解,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处于一种精神压抑的生活中,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孤军奋战,长期的流放生涯,营养不良的生活条件,他一定有着瘦削的身材。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屈原的画像,无论是古人的还是今人的,都是一个瘦弱的身躯,行走在汨罗江畔。
没有人想过屈原的身高,但考虑到屈原任过楚国外交官的事实,能够代表国家斡旋于列国之间的人,一定不会是“三寸丁谷树皮”,因为那不只是个人形象的问题,而且关系到国家形象。在战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晏子在出使楚国时曾被楚王嘲笑个子矮小,弄了个狗洞让他进。晏子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让以貌取人的楚王大大地尴尬了一次。由此也可见屈原这位外交官应该是仪表堂堂、身材高大的才俊。
不过,在屈原伟大的人格精神照耀下,形象的高大远远胜过了身材高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