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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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食肉(十三)村长

神的降临远在饥荒发生之前,祂和流火一并降下,被藤蔓编织成的锁链封在井里,很长一段时间作为一个秘密而存在。

被神选中的少女常坐在井边,从此秘密得以在乡间流传。村里的人将她当做神女看待,年年让她主持祭祀,祈祷丰年。

少女长成了妇人,外界的战火烧到了苏氏村,无数村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她的一双儿女也在战争中死去。

人们求神拜佛,呼告无救,神不怜悯世人,于是祭神的传统和井下有神的传说一并湮灭于尘埃,世人不再信神。

再后来,妇人老去了,和孙女、孙儿相依为命,以帮人做些零零碎碎的活计为生。

改朝换代了,上面也不允许下面的人信神了。年事已高的妇人受了教育,知道世界上是没有神的。

从此,苏氏村不再有祭祀和神女,只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被称作“苏婆”的老人。

苏婆闲下来时,常去井边坐坐,自言自语地说些生活中的琐事,和外界的变化。

她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所有人都顶着陌生的脸,只有这口井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可神从不应答。

于是她终于相信了,原来世界上是真的没有神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席卷了整片大地。

不时有老弱妇孺饿死在地里,不时有埋下去的尸体被挖出,泉水和池塘干了,树皮和草根被挖尽了,好像土地也随着村庄一同死去。

在生存面前,所有谦恭礼让的粉饰都被剥去,赤裸裸的人性之恶和求生本能如灌木荆棘般疯长。

没有吃的,人便可以成为食物。有一群流氓混混联合起来,肆意宰杀家中没有壮年的老人和小孩。

他们盯上了苏婆,举着菜刀破门而入。苏婆走投无路,只能抱着阿喜投入井中。

她多么希望世界上有神,她想求神救救阿喜,就像当初救她一样。

“那个老太婆抱着孙子投井了,真晦气,宁可投井都不肯割肉给我们吃。”年轻的声音恨恨地说。

“井里没水,你下去把她弄上来吧。”苍老的声音说,“好歹是两块肉,自己摔死的,怨不得我们。”

庭院中站满了看不清脸的人,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坐在人群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年轻人离开了片刻又回来,声音惴惴不安:“村长,那老太婆和她孙子不见了,井下只有一个男人,他明明死了,却像还活着一样,好看得像是……神。”

“新时代哪有什么神啊鬼啊?小心挨改造!”村长厉声呵斥,“井下有什么东西都给老子弄上来,今儿要是开不了火,就切你胳膊!”

年轻人领着一群人走了,带着一具男尸回到庭院中。

那是一具无法用世俗的言语形容的尸体,仿佛已经死去多时,又好像依旧活着,只是沉沉睡去。

他长发垂落,肤色白皙,血色的长袍上绣着鎏金的花纹,却如传说中的天衣般没有缝隙。

在触目的刹那,所有信神不信神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一个念头——

祂是神。

祂是那么的美丽,美丽到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生出充盈的信仰和爱,产生强烈的食欲。

就像天使落入地狱,魔鬼们迫不及待地撕扯下翅膀上的羽毛贴在自己身上炫耀。

他们知道美无法久留,却想拥有,于是要拼了命地狼吞虎咽,暴殄天物地用昂贵食材填补自己的胃。

他们想象一瞬间胃壁的紧贴,想象融为一体的虚幻的充实感,免不了落下激动的泪水。

但这个年代是没有神,也不能有神的。

没有权威,没有敬畏,反对就打倒,饿了就吃——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他们远不必思考,远不必退缩,远不必迟疑。

“我们吃了祂吧。”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

“法克!”队伍中间的艾伦忽然大叫一声。

所有人的步伐都是一顿,纷纷将目光投向声源处。

艾伦抬手抹了把脸,将沾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右手举在身前:“你们帮我看看,这是什么?刚才滴我脸上了,黏糊糊的。”

“一惊一乍的,生怕吓不到人是吧?”纹身女不满地抱怨着,却还是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像鼻涕似的,贼恶心。”

周依琳跟在纹身女身边,皱了皱鼻子:“它……该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神肉吧?我……我不想吃这东西……”

齐斯回过神来,远远望去,能看清艾伦手上沾着的是一团肉色的黏液,像是从活物上刮下来的肉泥,呈现油脂的质感,此刻正如有生命般,在皮肤上缓慢地蠕动、流淌。

艾伦毫无预兆地痉挛了一下,目光发直地看着手上的黏液,脸上浮现出痴迷的神情。

他喃喃念叨着“好香”,缓缓将手举到嘴边,伸出舌头去舔沾着黏液的手背,好像那是什么难得的珍馐。

明眼人都知道他状态不对了,离他最近的赵峰最先反应过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纵使如此,他的舌尖依旧触到了几滴黏液。

他的眼睛时清醒时迷蒙,护食般护住自己的右手,伸着舌头,作势还要再舔一口。

“发什么神经?”赵峰骂骂咧咧的,又是几巴掌招呼上去,“啪”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艾伦被这几下打懵了,双目终于恢复清明,脸颊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右肩一个哆嗦,将手上的黏液甩到地上。

那团黏液落了地,像是找到了着力点似的,从下面生出细密的腕足,缓缓往阴影中爬动。

艾伦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舔了什么,弯腰干呕起来,嘴里大声嚎叫:“上帝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没人能回答他。

齐斯抬起头往头顶充当顶棚的幕布上看,恍然意识到,之所以没有光线透进宅院,并非是因为幕布本身的厚度,而是薄薄的布料上另覆了一层黏液,充当遮蔽。

其他玩家也都抬起头张望。

头顶的幕布不知何时破开了几个洞口,一团团肉色的黏液往下滴落,好在速度不快,玩家们得以在被沾上前躲开。

那黏液落地后依旧在移动,逐渐在地面上勾连成一片,可想而知,不出五分钟,整个庭院中便再也没有能落脚的地方了。

更糟糕的是,浓郁的香气如丝如缕地在空气中弥散,搔动着玩家的嗅觉,勾引起胃底的食欲。

耳边响起破碎的铃声,像是祭祀时的舞乐。

幻听越来越鲜明,虚幻和真实混淆成一团,齐斯看到了熊熊的火焰。

洁白的祭坛上开出金色的藤蔓和花和硕果,没有脸的人影披着洁白的尸衣舞动和匍匐,仿佛酒神宴会的狂欢前奏。

暴雨和烈日同时出现于天地,有人踏着白骨髑髅一步步攀上高塔,转瞬从高天之上坠落,血肉崩裂成闪烁的流星……

“动作快点,拿了神肉就走!”

杨运东抬脚踹开主屋的门,将朴刀横在身前,脚步却硬生生在门槛前止住,甚至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

只见主屋正中央的床上,赫然瘫着一个一人高半人宽的巨大肉瘤,烛泪般的黏液在表面横流,血色的条纹状筋脉呼吸似的一抽一抽地抖动。

黏液从肉皮上流溢到床面,像瀑布般自床沿滴落,化作无数道溪流在地上蜿蜒,缘着门柱攀爬而上,蔓延至幕布织成的顶棚。

先前玩家们所看到的那些黏液,分明就是肉瘤肢体的延伸!

浓烈的肉香陡然炸开,周遭的空气均被溢满,幻觉浓稠到了一定程度,已然遮蔽所有属于真实的视野。

人如同贪杯的果蝇,醉溺在诸神的酒杯。

艾伦原地趴下,像刚结束沙漠旅程的骆驼般伸出舌头,“噗噗”作响地舔舐地面上的黏液。

他半张脸都变得透明,生出密密麻麻的肉芽,每一个都变作舌头的形状,一起吸吮地面。

纹身女抓着一把黏液放到嘴边,神色在清醒和迷蒙间切换;张立财则嘟着嘴,就要亲到房柱上……

赵峰不停扇自己巴掌,堪堪压制食欲;朱玲闭着眼,嘴唇颤抖着念诵静心的咒文;周依琳则脱了外套蒙住自己的头,用袖子打了个死结。

自称晕血的干瘦男人眼瞅着要撑不住了,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划了一刀,盯着血流不止的伤口看了一会儿,成功晕了过去。

齐斯咽了口唾沫,眯起眼看向主屋。

肉瘤的顶部镶嵌着一张模糊的苍老的脸,鼻子和嘴巴都同黏液混流成一团,只有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门口。

它不停地发出呢喃,似腹语,似呻吟:“我们杀了神,我们有罪……去祠堂拜一拜,好赎罪……

“你们吃了神,你们也有罪……你们吃了我,一起遭报应……”

这玩意儿,应该就是村长了。

齐斯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尽力将村长的呢喃记在脑海中,残存的理性告诉他,那是很重要的线索。

眼前却是一片迷蒙,思绪纷纷扬扬无比混乱,特定的字句落入思维的海洋难以沉淀,溅起不安的浪花。

他舔了舔嘴唇,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想法:村长的肉一定很好吃,很好吃,好想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