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支援和回援
后半夜。
刘世亨没有表，他之所以知道现在是后半夜，是因为前半夜被教官们惨无人道地拉起来做了夜间训练。
白天很累，晚上他睡得很香，很沉。
“起来，快。”
“起来。”
“穿装置。”
突然之间，几乎一样的，教官们的声音响起在各个营帐。
刘世亨也被叫醒，他急忙穿作战服穿装置，拿手搓了搓惺忪的睡眼，嘴里低声骂了句：“该死的！”
“营帐不用收拾了，先穿装置……快，下山乘车。”
“怎么了，什么情况啊？”
“1123小队接到乌鸦通知，有梭形飞行器降落。”
乌鸦是拒绝者军团的代称，每当有来自拒绝者军团的消息，那就意味着大尖降落，他们必须出击。每次出击一不小心就会造成伤亡，所以把拒绝者军团的消息比喻成乌鸦报丧。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叫他们“乌鸦”了。
梭形飞行器是大尖乘坐的制式飞船，一架梭形飞行器通常有两具黑甲大尖。
不管是什么心情，兴奋也好、或是像刘世亨这样觉得打扰睡眠了也罢，所有新兵们第一时间列队报数，开启装置跟随教官狂奔下山，乘车出发。
将近二十辆军用大车在山间路上快速行进，直奔战场。
“滴~”
突然，刺耳的一声，从车上的通话器上响起。
刘世亨正好坐在通话器旁边，他瞅了一眼，根据使用手册，这是周边区域全方位呼叫。
下一秒，通话打开，“轰，嚓……”激烈的战斗声，惨叫声，第一时间先从通话器内传出来。
“1123，请求援助。”跟着，急切的声音响起。
“1123，请求周边区域援助。”
“三具，三具大尖，特么的藏了一只在飞行器里……分割包围后，突然从后面跳出来……”
一阵战刀相撞的声音后，又传来通话器掉落的声音。
三具大尖！
百分之九十九的梭形飞行器只有两具大尖。
根据张道安的描述，大尖降落的频率并不高，每个区域大概三个月才有一次大尖降落，如果哪次梭形飞行器有三具大尖降落的情况，区域小队会以拖延为主，等待机动小队的支援。
区域小队围剿大尖的常规阵型是将两具大尖分割成两个战场，而后逐个击破。
现在这架梭形飞行器有第三个大尖，而且第三个大尖是在小队完成对前两个大尖阵型分割后突然出现，这是最致命的一种情况，形势完全反转，区域小队将会被大尖逐个击破。
张道安猛地一锤大腿：“这大尖竟然有这种智慧！”
“大尖以前没这么干过？”刘世亨好奇问道。
张道安沉声回答：“从来没有。”
“1123，请求援助。”通话器被捡起，或者换了一部，声音也换了一个人。
“1123，请求附近区域小队援助。”
整部车，也许是全部车辆，此时都已经陷入一片沉寂，除了车轮和发动机的声音……
只有通话器内的战斗声，惨叫声，搏命声，以及求援通话，还在响着：
“1123，我们已经死伤惨重……请求支援。”
“我们还能拖住……请求支援。”
“求援……”
“……”
这个夜晚，二十辆大车的发动机在轰鸣，但再大的轰鸣也轰不走新兵们心中的恐惧。
别人恐不恐惧刘世亨不知道，他心里一阵阵的害怕，他突然又对自身所处的情况有了新的认识。
就在通话器的对面，路的那头，此时此刻正在有人死战，也正在有人死去。
死亡这个词突然从担忧的未来蹦到了现在，蹦到了几千米的不远处。
马上，也许就在今晚，就要轮到自己了。
突然，有教官在通话器前回应：“425、491团新兵，目前正沿223国道前往支援，预计……”
新兵？不要来，”对面急声打断，大声吼道：“调头，快，带他们走！”
就这一句，对话结束，车上的一切又都重新陷入死寂，只有车载通话器里的打斗声说明那里还在战斗。
战士死铁战刀和大尖黑甲的碰撞，面对大尖柱剑横扫及时格挡但依然受到重创的惨叫，还有这里看不见的、无声倒地的尸体，无一不在诉说唯一目击一线战场的血腥、残酷。
大尖在蔚蓝大地上肆虐，战友拼死抵抗却一直在牺牲。
军车依然在高速行驶，也许在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之后，他们就将抵达战场。
“我们和乌鸦的通讯被中断了。”伏身鼓捣车载通讯器好一会儿的张道安起身，脸色难看的低声说道。
刘世亨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通讯被人中断，毫无疑问，这是出了叛徒。
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和乌鸦的通讯被中断，说明正在作战的1123小队也联系不到乌鸦。
如果附近正好没有机动小队，那他们很有可能会全队牺牲。
这代表着此次擦除任务失败，又会导致一连串的后果。
唯一目击军团之所以是“我看见，我消灭”，是因为大尖会在确认安全后架设信号发射器，将某种信号发射给它们的母舰。
这是已经被证实过的事情，虽然还不知道大尖要发射什么信号，但没人敢给大尖这个尝试的机会。
“全部车辆都有”，本次拉练的总负责人张道安第一次拿起了通话器，在新兵营内部频段开口，声音冷漠，“降低车速，调头。”
最前面的车开始亮灯减速、掉头，后面的车一辆跟着一辆。
而后，全部车辆相继完成调头。
“加速。”没有做任何说明和解释，张道安发布第二道命令，终止通话。
车队开始提速，朝来路疾驰而去。
摇晃的车厢内，全区域频段通话恢复的车载通话器上，混乱激烈而嘈杂的厮杀声仍在继续。
刘世亨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通话器那头的战场所吸引，颠簸的车厢没能再让他晕车。
隔一会儿，混乱声中夹入人声。
“1123，请求支援……”
这是最后一句了，直至通话器碎裂的声音突然传来，刘世亨再也没听到一句求援。
通话器里的厮杀声和碰撞声戛然而止，车厢内一片死寂。
“他们……”刘世亨的声音有些嘶哑。
“报告，491团新兵教官王威龙，申请独立支援，请总教官批准，”通话器传来的声音似有哽咽，“1123区域小队有我新兵时同宿舍的战友，新兵们继续前进，应该已经安全……”
王威龙说完后，其他教官也跟着申请支援。
张道安没有说话，他的拳头抵在座椅上，身子微微颤抖。
没过多久，张道安似是下定了决心，他打开通话器回应：“全部车辆降速停车，末尾车辆所有新兵下车，分到前面的车上，除米拉外所有教官到最后一辆车集合，我们去支援。”
通话结束，张道安看向米拉，“新兵就交给你了，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你的米拉队长能有效牵制大尖……”
还没等张道安说完，米拉就点头：“我明白。”
米拉明白，她作为能牵制大尖的老兵，需要将大尖引走，来保护新兵们的安全。
到那时候，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张道安叹口气，起身，对驾驶员叮嘱道：“待会儿就一直开，往基地开，不要停。”
说完，他就站在前车门旁，扭头看了看车上的新兵们，看到韩青禹，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到刘世亨。
“借把刀。”他突然俯身对刘世亨说。
刘世亨愣一下，把自己的刀摘下来，递过去。
张道安接了，看着刘世亨青涩并且还有些害怕的面孔，忽然笑了笑：“我当年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来的蔚蓝，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是怕的不行，其实没什么好怕的，砍就完了。”
他挥挥从刘世亨那里借的战刀：“砍它丫的！”
将战刀反握在手中，张道安拍拍刘世亨肩膀，随后从前门下车。
二十名教官，除米拉外的十九人登上最后一辆车，调头，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朝着战场奔去。
“全体都有，目标战训基地，全速前进。”米拉在通话器里命令。
发动机再次怒吼，长长的车队向战训基地快速行驶。
…………
“检查源能消耗。”车上，张道安起身，拔刀，左右手双持。
在极短的时间内，车上接连有人回应：“检查完毕。”
“好，下车！”
车辆急停，十九名教官开启装置跳下车，手中拎刀，双腿快速掠过灌木、杂草、乱石，朝山谷里狂奔而去。
“我来承担主攻位。”张道安边观察地形边安排阵型：“曹教官去侧攻位，你来左翼位……”
这里离战场很近，不远处的地上还有断肢和鲜血。
配合地形的结队阵形在短时间内完成。
张道安他们很快看到，一具大尖浑身是伤，七八名负伤的战士围着它，正在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杀。
“新兵教官团来援！”
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多余的交流，张道安等人在到场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张道安双刀硬接大尖侧身横扫，其他人纷纷向大尖各个关节砍去。
战斗很顺利，也许是这个大尖本就是强弩之末，交替攻击没两轮，大尖就发出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浑身破口的黑甲中，陡然蒸腾起一阵黑色的烟雾，整具黑甲逐渐破碎、胀裂。
新兵教官团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了这场战斗。
“呸！”
张道安将嘴中血沫吐到地上，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众人，问道：“不是三具吗，另外两具大尖呢？”
“那边……”有战士朝一个方向指指，他再也坚持不住，跌倒在地上。
“最后出来的那具大尖很强，”另一名战士满眼血红：“我从来没有见过，它的肩膀上冒蓝光……”
张道安身躯一震：“是泛蓝大尖，这是新冒出来的大尖，实力很强。”
最普通而常见的是黑甲大尖，蔚蓝联军主要是和这种大尖作战。
在往上一个层次是泛蓝大尖，这种大尖需要张道安这种队长级战士组成小队来绞杀。
人类目前遇到过的最高层次是红肩大尖，红肩大尖出现过一次，它制造了巨大的死难。
那一天是九月二九日，蔚蓝联军将那一天定为“纪念碑日”。
红肩级别的存在已经不是可以靠堆数量堆死，据说当年派敢死队斩杀红肩时，还先斩鸡头，绑红布，拜天拜地拜鬼神。
当时这支敢死队已经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就算是迷信也得信信试试。
最后斩杀红肩的蔚蓝战士在华夏方面军，现在是华夏方面军总军团长，人类最强战力，最后的支柱。
“你们剩下的人呢？”
“那两具大尖突围，队长他们去拦截，但是……”有个战士摇摇头。
张道安懂了。
“我们需要把那两具大尖拦下来。”
张道安拿过一个通话器递给他们：“你们已经打不动了，在这里等待救援吧。”
1123区域小队的队员正要接过通话器，突然有刺耳的“滴滴”声从通讯器上发出。
这是紧急通讯！
张道安赶忙打开通讯。
“啊！砰！”
嘈杂的尖叫，紧跟着一声巨响，然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车翻了……
“我是米拉，遇袭，遇袭！两具大尖！”
“那两具大尖撞上了咱们的新兵团……”张道安顿时有些呆。
那里是大量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面对两只大尖，他们不会表现得比待宰的猪好。
“走，回援……快特么的回援！”
张道安开启装置朝军车冲去，他急了，他真的急了，以至于没有注意脚下的绊锁，整个人向前扑去。
然后他挣扎着爬起来。
手里的两把战刀放回后背一把，另一把柱在地上支撑着身体，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起来。
如果刘世亨看到这一幕肯定要惊奇，平常那么注意个人仪表的张道安，此时像是慌了神一样，满脸的仓皇狼狈，丝毫没有总教官该有的沉着稳重。
“还有我们。”
握上方向盘，准备挂挡踩油门的张道安听到声音，回头看，是1123区域小队剩下的早已身受重伤的队员。
他们跳上车，每走一步，便是一步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