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工分,其实就是少管所内兑换物品流行的通用货币。样式大概和澳门赌场的筹码差不多,只是做工更差一些,更厚一些。颜色也更加单调,只有红黄蓝三种颜色,分别代表着百分、十分、一分的面值。
当然,在工分结算之后,还经常会有抢夺工分的恶劣行径发生。到那时,少管所工作人员便会出手进行管理和教育。发生次数多了,那些抢夺工分的事情也就不会再发生了。不知是威慑还是累了,不争便成了一种约定俗成。
其实,放纵不视为一种更加强力的约束。这些所谓“货币”的流通,反而促进了那些误入歧途之人的敬畏之心,无形之中起到了道德的教化作用。
我很“容幸”地没有被卷入这场争夺工分的风云之中,所以对这方面的记叙也只是流于表面,并且在《荷叶》也只是一笔带过。
在我看来,搬运石头的工作反倒是件美差。这不仅可以锻炼身体,我也可以在劳动的过程中思考小说的走向。因此,我也常常忘记了时间,多干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采石场。
在采石场劳动的人其实不多,至少两个工作人员是可以轻松管理的。在他们眼中,手下的这群孩子都认为这是份苦差事,不会多么用力去工作。而我的行为却是一股清流,开始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也逐渐对我这么一个“怪胎”产生了兴趣。
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自己的工分数目不对,多了七分。我向工分部的会计说明了这类情况,并要求退回这七个工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工分部的老会计只是嘿嘿一笑,回绝了我的请求。第二天一早查寝的时候,老会计却是春光满面,工作服的上衣口袋里也出奇地别了一盒最贵品牌的香烟,手中也夹着同样款式的香烟。
每个人的工分在发放时基本都不会去清点,因为几乎没有真正在意过这里的改造。对于工分,可有可无的东西罢了。没有去问过,或是去数过工分的多少。毕竟,他们并不认为这值得他们浪费时间。除了我以外,似乎没有人在工分部询问过书架上的书籍是否更新,价格是否波动过。
除了我,似乎没有人认为这里是个享受的地方。
大概过了半个月,我又被调到一个新的部门。这个部门名为“新生部”,不同于初中部和高中部,新生部的教师是固定的。新生部每月会不定期地增加一到两名从其它两个部门转来的“新生”,因此得名“新生部”。
新生部的课程中取消了思想教育,反而强化了高中的课程,并新增了余下的四门课程。令人奇怪的是,明明进少管所的男生占了将近七成,而这新生部内的男生却只有我一人而已,其余的无一不是留着短发的女生。我也被莫名其妙地被安排进了女生宿舍,与同宿室其它三位女孩子同住。好在新生部给她们的床铺都装上了纱帘,避免了换衣服时的尴尬,也使我不至于那么得束手无措。
刚来到宿舍的第一天,那三位女孩子脸上并没有表示出什么不满,都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一号床的女生名叫金喆,是三个女生之中最冷漠的一个,话也是最少的那个。金喆看上去冷冰冰的,眼神之中看到人类该有的情感,她的头发也就比我长一点。如果不是那张清秀却略带苍白的面庞和女性特有的清冷声音,我也会怀疑她是不是女生。
二号床的女生名叫颜诗。颜诗与金喆是两个极端。金喆冷漠得可怕,颜诗热情得吓人。第一个和我打招呼的就是她。当时颜诗正在梳着头发,刚把马尾扎高,就蹦蹦跳跳地走过来跟我说话。一边介绍着自己,一边还说“我是小帅哥,小帅哥就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才帅嘛!”
颜诗一边打趣我,脑后的高马尾一边上下起舞。如果不是她上这身衣服,我就真的把她看作一名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的女高中生了。
最后就是三号床的女生余晴。余晴看上去是这三个女生中最正常的一个了,只是她的右眼特别的红,红色的血丝似乎布满了整个眼球。余晴的身体不好,因为她总是不经易间揉搓自己的小腹,脸色也不似常人那样红润。在以后的生活中,我也经常帮助余晴干一些体力活。
到了新生部、工分便不再被精化处理,一切劳动所得一视同仁。商品的价格相差也不是很大,而且书籍所占比重也有所增加。我也不用再为没书可读而操心了。只不过,这里生活与我的想象中的出现了偏差。
我初次来到这里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陌生。无聊之下,便开始随意地闲逛。平时的我,是不会有闲心去散步,我的生活只会在固定的地点之间来回切换,不会有丝毫的改变。我也不企图它能有什么改变,安于现况就是最嘉。这便是我对生活所秉持的态度,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的。今天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属少见,但仔细想来,有个好好熟悉环境的机会也不错。
并没有在宿舍里过多停留,因为我不想撞见什么麻烦事儿,或是一些惊恐的眼神,所以我就顺着宿舍门外靠里的小门出去了。我转来之前,工分部的人告诉我今天会有人来领我了解一下新生部的细则,至于到现在那人为什么还没有出现,我也不清楚。
出了宿舍,相隔大约二百米左右的对面就是厂房。分为东、西两间,分别是手套区和裁剪区。听说新生部没有采石的工作,看来说的没错。在这里只能看见山头,距离想来不是太近。
厂房的配置应该差不多,之前有几次我也参加过手套区的劳动,与采石场相比,确实轻松不少。整个厂房里只有缝纫机的“嗡嗡”声和脚踏板的“哐哐”声,不算嘈杂,当然,也算不上和谐。
路过两大厂房,我没有朝里看,只是听着嘈杂的声响,顺着两厂房之间的不知名小路走去。小路狭长,只看到对面是灌木,具体通向哪里,我也不清楚,只能是顺着感觉一路向前。
正值秋季,秋高气爽,但正午阳光温和,也没有风,我便没有换上长裤,身下依旧是短裤。这身装扮走在灌木丛生的小道上,真是遭罪。不断有带倒刺的细小植被刮伤小腿,使伤处奇痒无比。嘴上不说,心里却在不停咒骂自己的无知。一边挠着小腿,一边缓慢地、无目的地前进着。
不知过了多久,高木的乔木终于被清亮的湖水所代替。柔和的阳光洒在湖面上,给湖面的倒影打上了高光,使之明亮又令人深感惬意。
我本想找个舒服点的地方坐下,却发现周围全是被我踩扁的杂草灌木,没有可以坐下的石头或是干燥泥土。无奈只好回处走走,寻找一个休息点。可没想到,刚一转头,就看见左边一个明晃晃的白石阶。顺着石阶,目光不断向远方延伸,发现一个木质的平台在湖的左侧。虽然看不清,但还是可以依稀看出平台后面是有路的!
我不由得苦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顺着石阶走,还是原路返回走大道了。一边搔着小腿,一边嬉骂自己的愚蠢,走向石阶通往的木质平台。等到了平台,我又发现一旁被灌木所遮挡的石块。大约两米高,通体腊黄,上刻有褪了色的朱砂字——龙泉湖。周围杂草丛生,龙泉石也没有人打理,不过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毕竟,这里是少管所,不是景区。
伏在木质平台上,有手试了下水温。湖水冰凉,冷意传入大脑,使我一下子就把手抽了回来。确实是秋天。水凉了,太阳照不热了。我同时打消了脱下鞋划水的想法。坐在水平台上,望着眼前的龙泉湖,我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起曾经的种种,我也终于想起了那个名字——镜心。
高中时的那湖就名为镜心。在镜心湖畔,我的心就会十分放松惬意。同样的,在龙泉旁的我也是一样的安适。我开始怀念起我的高中生活,怀念起曾经的人和事。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龙泉旁良久,我才起身,顺着另一条石阶大路回到了寝室。
回到赛室,我发现三女的面色到有些潮红,脸上还挂着泪珠,看我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
“小帅哥,你太过分了,我们刚一走,你就没影儿了,害得我们好找!快说,你去哪儿了?”颜诗冲到我面前一个劲儿地跺脚,头发也变得凌乱,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金喆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应该是孙叔的。余晴则是在一旁安慰着我和颜诗,充当和事佬。
我将自己的行踪全部告诉了她们,火气这才消了一点儿。不多时,孙叔就到了,简单地叮嘱了我几句就走了,还告诉我,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到宿舍楼南边的小屋子里找他。孙叔走后,三女就跟事先商量好的一样,齐刷刷地向我递出一张卡。
“我们三个人今天为了找你,跑出了一身臭汗,就连洗澡都赶不上了。这是水卡,作为惩罚,你帮我们去接热水,在宿舍里洗。”
“这样不太好吧,万一水房有女生在,吓到她们就不好了。”我倒不是不想接受惩罚,只是怕又闹出什么新误会。毕竟我是头一次位进女生宿舍,对于她们的“水房文化”一概不知,万一出现什么差池,那我今后的日子恐怕不会特别安宁。
“唉呀,真是笨死你得了!都说了她们都在洗澡,哪儿还有人在水房啊!”颜诗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一边将两只水桶和三张水卡塞给我,一边将我推出宿舍。
“左转,最里面的一间就是水房,右边中间的是热水,右边靠左的是冷水。别搞错了,拜拜!”
按照颜诗的指引我来到了水房。正如她们所说的那样,水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可是,水房里挂满了女生的内衣内裤。不怎么经人事的我只得慌慌忙忙接了合适温度的水,灰溜溜地逃出了水房。
将水桶和水卡送还给她们之后,我便想将自己蒙在被子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使自己平静下来不去想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可是,还没等我张开被子,就又被颜诗推了出去。
“小帅哥体力这么差啊,脸都憋红了!可是我也留不了你了,我们要洗澡了,快出去。正好你也喜欢遛弯儿,拜拜喽!嘻嘻。”
“砰”的一声,门也关了,我也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样也好。”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但心头还是有些伤感,失去家的伤感。虽然我从未在真正意义上拥有一个家过。
夜色覆盖天空,像一块黑色斑驳的幕布。秋风有点冷,衣着也有些单薄,这时如果外出闲逛,感冒是免不了的。我脑海中想到了不久前孙叔的话,决定前往孙叔那里寻一个清闲,或是一份别样的乐趣。我猜,这里工作的中年男人肯定会有几个令我感兴趣的故事。
很快我就来到了孙叔的小屋子。屋子的布局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三把椅子和一个炉子。孙叔是新生部的最高管理者,也可以说是新生部的校长。孙叔本名孙启,今年四十七岁,在这里工作二十三年了,资历非常老,同时也有很高的威望。
我和孙叔坐在炉子两旁,炉子烧着开水。我把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儿简单地说了一遍,引得孙叔笑了起来。
“你这小子啊,才刚认识我,就把我这儿当成避风港了?你就不怕我也和她们那三个闺女一样哄你走?”孙叔笑骂道。
“孙叔,我都这么可怜了,你总不能真的赶我走吧?”我也装出一副可怜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孙叔。
“臭小子,说的没错。快把你那表情收一下,难看死了。”
“得勒,”我见水烧得差不多了,就拿起水壶给我和孙叔都倒了一杯热水。我一边吹凉热水,一边问道:“孙叔,你在这儿工作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听说过这儿孩子的一些故事吧。可以讲几个吗?”
“可以,只是得换。”
“换?拿什么换?功分吗”说着,我伸手就要掏工分。
孙叔按着我的手说:“不是工分,是拿故事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