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颗白球
苏震力的奶奶今天九十大寿。
他穿着一身名牌，开着宾利车，历经两个小时的车程，于下午三点半来到了奶奶家。宴席五点开始，他提前到来，除了因为他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奶奶确实对他很重要之外，还因为他想要那些一直觉得他没出息的农村亲戚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他穿的什么衣服，开的什么车，抽的什么烟。他从宾利车上下来，跺了跺八千块的皮鞋，提了提一万块的裤腰带，给路边几个老人递上中华特供烟，招呼几个孩子过来，甩下两个装着一百元人民币的红包，然后提着一个将近半米高的蛋糕，在孩子们的哄闹声中，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奶奶家。
当他为奶奶呈上蛋糕时，接到了任俊杰的电话，他当着众人的面，语气不耐烦地和任俊杰说话，仿似他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老板一样。
亲戚们陆续来到奶奶家，九十大寿非比寻常，基本能来的亲戚都得来，就在几名亲戚与他亲切攀谈时，梁炎给他打来电话，他眉头一皱，接听了。
“今晚上去吃个饭。”梁炎的声音有气无力。
“又吃饭？什么饭？”苏震力仰着头，声音很大。
“吃你的脑仁，在你的天灵盖上开一个洞，用勺子挖你的脑仁吃。”梁炎的情绪似乎不大好，语气能听出明显的怒意，说完后，浅浅地咳嗽了两声。
“嗨，这个啊！你等下，我这信号不大好。”苏震力反应过来梁炎是要他去陪酒，准确的说，是替梁炎挡酒，这事他之前常干，他起身走向厕所，脚步加快，音量降低，“老大，我奶奶今天九十大寿，我都回老家了，要不——”
“快死的人了，祝什么寿，赶紧给我回来。”梁炎的声音先是很小，然后忽然变大，“耽误了晚上的饭局，你几颗猪脑子都赔不起！所以立刻，马上！”
梁炎挂断了电话，只留一阵余音在苏震力耳朵里嗡嗡回响。
苏震力在厕所里面色铁青，出了厕所，他强挤出笑容，朝亲戚们挥手，解释自己有急事要回公司处理，今晚的宴席就不参加了，他急匆匆上了宾利车，在几个孩子的追逐中，疾驰出了村子，留下两道飞扬的尘土。
下午五点半，苏震力火急火燎地赶回江澜娱乐城，想在去饭局前，吸点水烟镇镇心神，刚进大厅，小李立刻迎上来，说有他的一个快递，半小时前送来的，打了他电话，没人接，小李就代收了。苏震力不由想起了任俊杰的话，接过快递看了一眼，寄件人赫然是宋丽荣，他扫了眼两侧，快步走入办公室，反锁上门，撕开外包装，里面有一个U盘，U盘上用便签纸写着一个字母：S。
他将U盘插入电脑，里面有一段视频，一段音频。
他点开了一段视频，里面是他在舞池内跳舞的场景，一开始他还笑了，心想是谁把他如此性感的舞姿拍了下来，但看着看着觉出不对劲，他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点开那段音频，音频中竟是他与一名买家交易的现场录音。
“草！”他骂了一声，将U盘拔下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几下，然后一脚踢到墙上，U盘反弹回来，砸在了他身上，他痛叫一声，将U盘捡起，扔进了抽水马桶，U盘随着马桶里的水一起流入了下水道。
他想起什么，捡起地上的包装袋，拨打寄件人的电话，是空号，他接着又打任俊杰的电话，无人接听，他焦躁地在房内走来走去，最后拨打了梁炎的电话。
“说话。”梁炎声音疲倦。
“老大，你收到一个快递没有？”苏震力觉得这事由他先问，比梁炎问他好。
“收到了，快递里装着你的猪脑子，我正想着晚上是烤着吃，还是煎着吃。”梁炎哼笑了一声。
“老大，你可别开我玩笑了，我真收到一个快递，寄件人是宋丽荣，我怀疑我们又被盯上了。”苏震力赶紧说。
苏震力听到有人在喊梁炎的名字，梁炎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苏震力抽了一管水烟，浑身依然不得劲，心里压着一把邪火。他离开娱乐城，来到附近一处水果摊，买了个西瓜，在西瓜顶部钻开一个洞，借了瓜摊老板的勺子，挖着里面的瓜瓤，他一边挖一边回想梁炎说的话，说在他的天灵盖上开一个洞，挖他的脑仁吃，他吃了几口瓜瓤，无声地笑起来，心情松快了许多。
梁炎穿着一身白，白色的T恤，白色的短裤，白色的帽子，白色的球鞋和袜子，连他的高尔夫球棍都是白色的，配上他原本就很白的皮肤，整个人显得更白了，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眼。他的父亲梁德豪将他叫了过去，指指身边一名年轻男子，对梁炎说：“这是月亮谷吴家的大公子，你们之前见过，他家在全国有三十多家KTV，你俩后续也许能合作，今晚你陪他多喝点。”
吴家大公子伸出手：“炎哥，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了，您又变帅了，今晚我陪您多喝点，我虽然酒量有限，但今晚肯定不醉不归。”
梁炎和吴家大公子握了握手，笑笑，没说话。
梁德豪盯了梁炎一眼，随后招呼吴家大公子一起打高尔夫球，两人谈笑风生，梁炎跟在后面，全程一杆没打，一句话没说，犹如在球场上散步的观众，一会看看自己的鞋子是否脏了，一会看看天边的云朵是什么形状。
打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结束了，吴家大公子主动与梁炎攀谈，梁炎只是笑笑，不回应，眼睛瞥着吴家大公子的鞋，上面沾了几片草，吴家大公子轻跺了一下脚，然后拍拍梁炎的后背，笑着说：“咱哥俩晚上详聊。”
梁德豪在与吴家大公子一起回更衣室之前，背对着吴家大公子，站在梁炎面前，梁德豪的眼睛里射出两道凶悍光芒，这个驰骋商界几十年的男人一旦沉下脸，都不用说话，威严和气势就足以让人害怕，梁炎避开了他的目光。
梁德豪沉声说：“你最好知道你在干什么。”
梁炎耸了耸肩：“他一个开KTV的，配吗？”
梁德豪忽地扬起手，似是要打梁炎，但最终只是在梁炎肩上用力拍了一下，捏着梁炎肩膀上的皮肉，冷声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说罢，梁德豪转身走了，和吴家大公子并肩前行，继续谈笑风生。
梁炎站在原地，甩了甩球杆，朝不远处的捡球小妹招了招手，小妹扎着马尾辫，跑起来时候，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十分可爱，当小妹小跑而来时，梁炎瞅准了草地上的一颗球，骤然挥下，高尔夫球旋转着飞向小妹，小妹的反应也算快，惊叫一声，顺势蹲下，高尔夫球擦着小妹的头皮飞了过去。
梁炎眉头轻皱，有些不满意，将手往上抬了抬，示意小妹站起来。
小妹面色紧张，蹲在地上不敢吭声。
梁炎从兜里摸出一颗白色高尔夫球，放在地上，调整好角度，对准了小妹，正欲挥下时，远处传来梁德豪的喊声：“梁炎，过来！”
梁炎意犹未尽地搓了搓鼻子，捡起那颗球，提着高尔夫球棍朝梁德豪走去，走过小妹身边时，他将高尔夫球棍扔在地上，招了招手：“走啊。”
小妹抱着球棍亦步亦趋地跟在梁炎后面。
梁炎让小妹跟着他进了换衣间，理由是他的肩膀受伤了，没法脱衣服，当小妹帮梁炎脱掉身上的白T恤时，梁炎让小妹拿着T恤站在五米开外的门口，他将那颗白色高尔夫球放在地上，举起球棍，调整了几番角度，大力挥下，在小妹的一声惊呼声，高尔夫球穿过了那件白T恤，撞到了后墙上，发出当地一声响。
梁炎满意地点点头，朝小妹招了招手，待小妹走到跟前时，他从包里摸出一沓现金，放在了小妹手里，拍拍小妹的手背，说：“你挺乖的，下次来还找你。”
梁炎管理着三家娱乐类公司，但他实际上班的地方在父亲的广浩集团，家族的核心业务房地产就在这，广浩集团全国共有六家分公司，资产数十亿，他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这个集团早晚归他管，他一直不满意父亲只给他娱乐城和洗浴中心，名义上是给他练手，实际就是不信任他，觉得他能力不行，会搞坏家族产业。
他在广浩集团挂的是一个虚职，没有实权，但有独立的办公室，有私人秘书，还有着全公司上下所有员工的敬畏之心，在这里没人敢说他坏话，哪怕背后都不行，一旦被他知道，他会当众发火、当众砸东西打人，他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而且喜怒无常，没人能摸得透，有时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怒声咆哮了。
梁炎刚回办公室，女秘书就给他递上了一个快递，说这是一个小时前，一名同城快递员送来的。梁炎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女秘书将快递放在了办公桌上。梁炎正在为他的布偶猫剪指甲，这只布偶猫通体白色，额头正中间有一团灰绿，像是第三只眼，这是他花三万块从国外买的，卖方说是纯种，但他觉得是混血，脾气比通常的布偶猫大得多。他想起了苏震力说的什么快递，扫了一眼寄件人，赫然是宋丽荣，心中一凛，指甲剪跟着一偏，将他的食指肚剪掉了一小块皮，渗出了一缕鲜血。布偶猫从他的臂弯间跳下，扬起头用一双圆溜溜的蓝眼睛看着他，喵呜叫了两声，似是在责备他为什么连指甲都剪不好。他扔下指甲剪，扯开快递，取出U盘，插入电脑，里面有两段视频，他播放了第一段，竟是他和一名女子的亲热场景，是他自拍的，接着他点开第二段，竟是他鞭打一名裸身女子的场景，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别人偷拍的，他记得这名女子，他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
他将视频关掉，把流血的食指放入唇间，舔了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