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嬴政不再多言。
稍加整理了衣襟袖口，嬴政将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扶天问剑的剑柄，径直向奢华酒肆走去。
扶苏、将闾、胡亥急忙跟上父皇。
李斯、王离和赵高随行其后。
步入酒肆正门，嬴政垂眉扫视四周，先观察了几眼。
酒肆面积不算大。
除了后厨，整个酒肆的一层约莫半亩占地，摆放着五行五列总计二十五张餐桌，能同时容纳百名食客。
当前于酒肆里分座就餐的食客将近四十人。
每张餐桌都有食客落座。
嬴政仔细打量起每一位就餐者。
有的人捧着碗喝面糊。
也有人吃炸饼。
更有甚者正大快朵颐地吞咽漆黑黏腻的肉羹。
刚扫视四周的时候，嬴政并没有觉得酒肆里有何古怪之处，尽管某些食客所吃的食物是自己从未见过。
毕竟赣郡豫章城属于百越之地。
百越素以蛮夷居多。
有句话叫“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嬴政下意识将那些自己见所未见的食物当做夷族特色。
然而，
又细观几眼之后，嬴政发觉不对劲。
只见几位刚吃完饭的食客，居然擦净嘴角便扬长而去，并未向店家支付任何费用。
单是如此还不至于令嬴政关注。
因为无论哪个地方都会有吃俏食的地痞无赖。
真正令嬴政奇怪的，是三名跑堂的店小二放任那些食客自行离去，丝毫没有索要餐费的打算。
嬴政不禁好奇。
怀揣着疑惑，嬴政继续向酒肆内走去，直奔柜台后面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身穿粗布麻衣。
根据这身打扮，毫无疑问，中年妇女是酒肆掌柜。
嬴政临近柜台前，先凝眉清了清嗓子，肃声道：“店家，我看刚才有几个人，他们吃过饭就直接走了，没有支付餐费。这分明是吃俏食，为何你与三位跑堂的伙计不曾阻拦？莫非那几人是本地欺压百姓的地痞无赖么？”
以嬴政的语气，倘若中年妇女承认方才吃饭不给钱的食客是地痞无赖，想必下一刻就会让将闾、王离去将那几人拿下。
大秦以律法治天下。
地痞无赖胆敢欺压百姓的事情是绝对不被容忍的。
然不等将闾、王离准备行动。
中年妇女闻言看向嬴政，随即微微一愣，急忙解释道：“几位贵客，瞧你们的着装打扮，应该是第一次来俺们百越的北方商人吧？贵客有所不知，在俺们百越三郡十二城的任何消费场所，都是要先交钱的。刚才那几位顾客已经付过餐费，自然是可以吃完就走。”
嬴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既然是提前付账，那么确实可以吃完饭食便自行离开，没人能说得什么。
了解清楚情况，嬴政看向扶苏，换他继续与店家交流。
扶苏立刻向柜台走近几步。
“正如您所言，我们是来自北方的商人，到豫章做生意。”
“方才恰逢路过这家酒肆，我们被浓郁香气吸引，故而想来吃些饭食。”
“不知您家是否有清静些的雅间？”
扶苏语气温婉，表现谦和儒雅。
中年妇女随即点头。
没再废话半句，中年妇女扯开嗓子，喊道：“方狗娃，你带这几位客官去楼上找房间，他们是来自北方的富商，点餐的时候多帮衬着哈，记得让他们缴纳雅间使用费和服务费！”
随着中年妇女喊完话，一名负责跑堂的店小二，立刻笑呵呵地赶过来。
店小二唤作‘方狗娃’。
名讳虽然土气却极具民间烟火气。
方狗娃打量几人一番。
见嬴政等人穿衣华贵、气度不凡，方狗娃连忙笑呵呵地接待，将汗巾搭在肩头，弯着腰请嬴政等人随自己上楼。
“几位爷，劳您们跟俺来，俺带你们去楼上小坐。”方狗娃眯眼笑着，径直向楼梯走去。
嬴政迈步跟上。
几人很快便在店小二方狗娃的带领下来到酒肆二层的单间。
进入包间，嬴政直奔尊位，盘膝蹴坐。
扶苏、将闾、胡亥分别坐在嬴政身旁两侧的桌案。
李斯、王离和赵高则立于嬴政身后。
王离三人毕竟是臣子。
尽管微服私访，三人还是心知肚明的，在未经始皇陛下允许前，绝不能贸然落座，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
待扶苏三兄弟坐好。
嬴政清了清嗓子，开始观察单间里的情况，露出满意神色。
方狗娃刚好观察到嬴政的表情。
见嬴政对包间环境认可，方狗娃立刻将怀中捧着的竹简递过去，毕恭毕敬放在嬴政面前的桌案。
随着竹简缓缓展开。
竹简第一列的五个大字顿时令嬴政眼前一亮。
{民以食为天}
嬴政深深吸气，为之舌桥不下。
真是好一句“民以食为天”！
嬴政着实感慨良多。
幼年时期的嬴政，曾于赵国都城邯郸为质，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生活质量甚至比不上寻常百姓。
曾作为阶级最底层者，嬴政无比清楚，寻常百姓最需要什么。
吃饱！
穿暖！
除此以外，别无它求。
这一句“民以食为天”可谓毫无差池的将底层百姓的需求道破。
怀揣激动情绪，嬴政很快便克制住，询问道：“店家，这句‘民以食为天’是何人所言？能够讲出如此至理名言，想必此人读过不少圣贤书，莫非此言出自豫章郡丞？”
虽然不知豫章郡丞是谁，但在嬴政看来，也就只有以郡丞的学识，方能说出如此至理名言。
方狗娃并未意识到嬴政内心已然无比惊讶。
憨厚地嘿嘿一笑，方狗娃随口回答，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确实是俺们郡丞大人郦食其说的，不过在俺们百越，郡丞这一官职早就被夷王大人改为‘城开发长’了。百越之地，一座城有三位城长，分别是‘城开发长’、‘城书记’和‘政法总管’。说到底，郦大人是个好官，俺们百姓更要感激秦子衿大人能慧眼识才啊！”
嬴政听得无比仔细。
关于秦子衿私自修改百越之地官制的事，嬴政早就有所耳闻，且之前也于秦子衿所写的书信中看到过。
嬴政对此并不觉得欠妥。
百越异于中原。
嬴政认为秦子衿修改百越官制是因地制宜罢了。
真正令嬴政没想到的，是区区百越一城之地的郡丞，竟然有如此大才，能讲出‘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
嬴政默默记下郦食其的名字。
“原来如此！”
“能说出此等至理名言，这位名叫郦食其的城开发长，必是爱国爱民的好官。”
“豫章郡能有如此父母官，当真是百姓们的福分。”
嬴政甚是满意。
不再多想郦食其的事，嬴政继续翻看菜单竹简，了解每一道菜的名字。
灌汤包、油条……
羊肉烧麦、糯米烧麦……
咸卤豆腐花、甜豆花……
一道又一道闻所未闻的菜名令嬴政眼花缭乱。
位于父皇身边的扶苏、将闾和胡亥也被诸多菜名搞得迷糊。
嬴政顿时新奇不已。
“店家，敢问这灌汤包和油条，究竟是什么东西？还有方才在酒肆一层的时候，我见有几位顾客碗中满是漆黑粘稠的汤羹，那些又是何物？”嬴政捧着菜单竹简，抬头向店小二问道。
扶苏、将闾、胡亥也望向方狗娃。
李斯与王离的眼中亦充满疑惑。
见嬴政等人面露不解，店小二方狗娃又憨厚地嘿嘿一笑，挺起胸脯解释道：
“几位贵客。”
“菜单上的这些，是俺们百越之地独有，且是早餐时段特有的美食。比如灌汤包，那是面皮里放入肉馅，蒸熟之后犹如被灌满汤汁。”
“油条很好理解，将面粉混水揉成长条面团，再放油中炸制。”
“烧麦与灌汤包类似，区别在于外皮面料的厚度。”
不等方狗娃说完。
扶苏、将闾和胡亥听得几乎要流口水了。
嬴政也差不多。
身为大秦始皇帝，嬴政虽然没像扶苏三人那般面露馋意，心里却也早已是无比期许，迫不及待品尝到这些闻所未闻的美味。
“咳！”
嬴政清了清嗓子。
不带半句废话，嬴政以不容质疑、不容抗拒的语气，向方狗娃吩咐道：“店家，劳烦你将竹简上的所有菜肴，全部准备四份，务必尽快送来。至于餐费，这是二十两金，多出来的部分当做给你的赏钱。”
嬴政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两枚沉甸甸的金饼，放到面前桌案上。
店小二方狗娃顿时懵了
二十两黄金！
方狗娃不成想嬴政居然出手如此阔绰！
脸上笑意瞬间更浓，方狗娃迅速捧起两枚金饼，喜笑颜开地客套了几句后，跑下楼梯直奔后厨。
不多时...
伴随浓郁诱人的香气铺面而至，店小二方狗娃四平八稳地端着餐盘，先将四碗漆黑黏糊的汤羹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