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酒水入腹后，嬴政几乎飘飘欲仙，难以言语描述美酒醇香。
嬴政心里无比清楚，哪怕是大秦咸阳城里专供嬴氏宗族饮用的佳酿，亦或是皇室祭祀所用的清醪，都远不如方才喝进口中的美酒。
甚至……
方才美酒入喉的一瞬间，嬴政竟隐有能得偿此等绝味，便是往生无憾的想法。
嬴政承认自己失态了。
迅速调整回正常的表情状态，嬴政清清嗓子，呼吸吐纳之间仍有醇香滋味回甘。
嬴政绵绵舒气，横眉肃目望向方狗娃，询问道：“店家，你这坛美酒是从何而来？不瞒你说，我是来自秦川的客商，不敢讲品尝过天下美酒，至少也敢保证在咱们大秦咸阳城里，绝无哪款佳酿能与之媲美。”
平复好情绪，嬴政心中满是疑惑，等方狗娃解答。
方狗娃早就预料到嬴政会拜倒于坛中美酒。
憨厚地嘿嘿笑着，方狗娃没直接向嬴政答话，而是示意扶苏、将闾和胡亥也品尝一番。
嬴政看懂方狗娃的意思。
眼神瞥向三个儿子，嬴政示意他们大可不必拘束，也尝一尝坛中佳酿。
扶苏、将闾、胡亥立刻沉头。
兄弟三人各自倒了一樽美酒细品起来。
情况亦是相同。
扶苏、将闾和胡亥在美酒入喉的瞬间便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他们的震惊反应要比嬴政更强烈。
见扶苏三人也露出惊讶之色，方狗娃心满意足地点头，随即又给嬴政父子倒满樽。
“嘿嘿！”
“俺不是吹嘘什么，咱家自酿的美酒兴许比不上卓氏酒楼特供，但在赣郡豫章城内绝对首屈一指。方才您喝的这款酒，名字是‘庐江老窖’。”
“在俺们百越，最顶级的美酒当属‘飞天茂台’、‘姑苏紫葡’和‘兴绍黄曲’，这些酒由卓氏酒楼特供。倘若你们有机会，去了俺们百越吴郡苏杭城，便能在卓氏酒楼喝到。”
方狗娃洋洋自喜地仰头。
“像俺们这些没啥名气的小酒肆，只能拿到东夷王大人发明的寻常酿制配方。不过，‘庐江老窖’的名气虽然不大，酿制的方法和原料却极其简单，滋味亦不是中原那些浊酒能比的。”
“这还只是酿酒，俺曾听其他客商说过，俺们豫章的各方各面都比中原强得多。别的不说，俺为自己是百越人而骄傲！俺为自己是东夷王大人的子民而骄傲！”
嬴政认真听着。
此刻的嬴政对百越之地已有更深刻的认知了。
单拿此处豫章郡来讲，城市建设繁荣，百姓生活安稳，酒肆美食一绝。
放眼整个大秦帝国，能够与豫章城发展齐平的，也就只有咸阳城和齐、楚、燕、韩、赵、魏的旧地故都。
这仅仅是一个豫章城。
要知道豫章不过是百越赣郡下辖的郡城罢了。
试想赣郡郡城会多么繁荣？
还有就是方狗娃口中提及的吴郡苏杭城？
嬴政心里清楚，秦子衿的东夷王府所在的吴郡苏杭城，发展只会比赣郡更好，绝不会比豫章差。
清楚现状后，嬴政点了点头，内心承认秦子衿在百越封地做得不错，没给自己这个父皇丢脸。
只是……
嬴政仅在心里夸奖秦子衿一番。
依旧保持严肃表情，嬴政摇头浅笑，道：“店家，我听你张口闭口都是感激‘东夷王’秦子衿，难不成在你们百越人的眼里，秦子衿比当今大秦始皇陛下更有威望？说到底，秦子衿不过是让百越百姓吃饱穿暖，又研究出多种多样的美食。大秦以军功加官进爵，美味佳肴不过是口腹之欲。”
扶苏、将闾、胡亥顿时被父皇的这番话给震住了。
这可是要命的问题！
他们的父皇毕竟是大秦帝国的皇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尽管秦子衿在百越三郡十二城的功绩再大，终究不过是大秦帝国的外封藩王，身份是东夷王的同时更是大秦帝国的皇子。
加之此刻嬴政是微服私访。
倘若方狗娃说秦子衿确实比当今始皇更有威望……
麻烦可就大了！
扶苏三兄弟不禁担心方狗娃会出言不逊。
然而，
方狗娃的回答却出乎扶苏、将闾、胡亥乃至嬴政的预料。
只见方狗娃挠了挠头发。
“和陛下做对比？”
“嬴政是东夷王殿下的爹，你们中原人为啥要拿儿子去跟老子比较？俺没见过皇帝，俺也没亲眼见过东夷王殿下，俺只知道殿下对俺们百姓非常好。”
“至于你讲‘大秦以军功加官进爵’……俺想说，东夷王殿下根本没有加官进爵的想法。”
“客官你也知道俺没啥文化，所以俺还是用东夷王殿下的一句话来回答吧，就是‘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时候不早了，待会就不是晨餐时间，俺要去后厨洗盘子。客官你们自便，俺先下楼忙正事哈。”
方狗娃嘿嘿笑着说完，不等嬴政回过神来，便推开房门离开雅间。
嬴政陷入沉思。
扶苏、将闾、胡亥也低头默然了。
原本嬴政向方狗娃询问，是想试探在方狗娃乃至百越百姓的心目中，究竟是秦子衿更有威望还是自己这位大秦始皇的份量更重。
倘若方狗娃更敬重东夷王，嬴政不会愤怒，更不至于因此迁怒秦子衿。
毕竟嬴政已将秦子衿在百越之地的功绩看入眼中了。
加之正如方狗娃所言，秦子衿是大秦皇子，天下哪有父亲非要和自己的儿子争高下？
而嬴政这样问，无非是想通过方狗娃来了解一下，秦子衿致力发展百越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索要更好更大的封地么？
还是想凭功绩争当太子？
偏偏方狗娃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一句‘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这种就像是方狗娃在“嬴政或秦子衿”两个选项里选择了“或”。
当然，
方狗娃的离谱回答方式还不是真正令嬴政沉思的。
真正令其深省的正是‘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这句话颇有哲理。
此言乍一听是秦子衿表述自己对爱情和美食极为喜好。
但实际上。
在嬴政的耳中，听到的是秦子衿毫无野心，既没把发展百越当做一份可炫耀的功绩，甚至有种将大秦太子位视如粪土的洒脱。
天下熙攘，皆为名利。
偏偏秦子衿生在帝王家却不慕名利。
嬴政为秦子衿有如此超脱凡尘的思想而折服。
“啊……”
沉默良久的嬴政，终于长吐一口气。
这一瞬之间，在嬴政的眼中，无数道曾经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
燕丹、申越、赵迁、郭开、吕不韦……
这些人，有嬴政年轻时朋友，也有敌人、老师和仲父。
从很小的时候，嬴政在赵国当人质，过的是不如猪狗的日子，那时嬴政便立志要覆灭六国，一同西疆。
后来回到秦国当太子，秦国在吕不韦的治理下，积累了足以覆灭六国的底蕴和军力。
而后嬴政剿灭嫪毐，废除吕不韦的相位。
最终率秦军荡平西疆六国！
这一路走来，嬴政目之所及，只有‘开疆拓土’和‘光耀大秦’这八个字。
但也是方才的一瞬之间。
嬴政被秦子衿这句‘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触动了。
如此超脱物外的豁达令嬴政为之拜服。
没错。
已经不是震撼那么简单了。
嬴政为此拜服！
“呵。”
“想不到，即兴而为的微服私访，竟会遇到此般有趣的事。”
“善！大善！”
嬴政浅浅一笑，仿佛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一句后便起身，整理好衣襟便向屋外走去。
扶苏、将闾、胡亥连忙跟上。
兄弟三人完全搞不懂父皇究竟是在想什么了。
...一日后...
黄昏
百越之地，吴郡，苏杭城内。
秦子衿所在的东夷王府已是热闹非凡。
婢女们张灯结彩。
丫鬟们接待来宾。
诸多身穿儒雅长袍的学者，纷纷携贺礼前来王府拜访。
今晚势必会有一场大宴。
秦子衿要亲自在王府里款待这些曾扬名大陆西疆七国的文人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