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赣郡豫章欢迎您
扶苏见父皇肃然不语,便很识趣地没再多问。
将闾、胡亥也将好奇藏在心里。
秦军浩浩荡荡向东进发。
不知过了多久,艳阳高挂当空。
龙辇车厢里的温度逐渐攀升。
加之长时间赶路颠簸,嬴政顿觉眼皮沉重、困意渐浓,于是打算屏退扶苏三人。
可就在嬴政刚要开口的时候。
辇外竟然莫名噪乱起来。
秦军素来军纪严格,守备龙辇的亲卫更是万里挑一的黄金火骑兵,并由名门之后的大将蒙恬亲自统帅。
这样一支纪律森严的军队,哪怕是遭遇伏击都不会乱了章法,偏偏现在却乱得像炸了锅。
嬴政很是好奇。
方才萌生的睡意骤然消散了。
将闾和胡亥也被龙辇外的噪乱情况吸引。
两人向窗外探头,极目远眺绵长队伍的最前方,企图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
扶苏尚能镇定自若。
尽管同样好奇外面的状况,扶苏仍沉稳地坐在原位,静等宦官赵高、丞相李斯等人前来汇报。
不多时,
龙辇车门被敲响。
“启禀陛下。”
“丞相李斯与上卿蒙恬求见。”
赵高的阴柔嗓音传入车厢。
嬴政沉沉点头示意长子扶苏将龙辇的车门拉开。
随着门开了,两道身影先后跪于车辕处,并肩向嬴政叩首。
“臣李斯……”
“微臣蒙恬……”
“参见皇帝陛下。”
丞相李斯和将军蒙恬异口同声道。
嬴政素来不喜欢弯弯绕绕,所以不等李斯蒙恬讲出‘千秋万岁’的吉祥话,便示意长子扶苏替自己询问二人。
扶苏连忙颔首领命,转而面向车外,温雅道:“两位上卿所来何事?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何士兵们突然变得嘈杂纷乱?若是因天气酷暑,大军可稍作休整,再向东进。”
这一番话颇能显现扶苏作为皇长子的气度。
嬴政很是满意。
于是不等李斯、蒙恬回答,嬴政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威仪十足道:“南方不比北方,即便时至深秋仍为酷暑气候,过于炎热。南巡临时改道,想必将士们都累了,传朕旨意,大军原地休整半个时辰。”
嬴政以为将士们是由于天气炎热而突然混乱,刚好自己也打算小憩片刻,所幸就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军暂作休整。
将军蒙恬连忙领命。
然而在领命后,蒙恬却并未离开,继续跪在车门外。
丞相李斯仿佛也有什么话要讲。
嬴政会意,想必二人是另有重要的事情汇报,估计大军噪乱也并非是天气原因。
“两位爱卿,若有要事汇报,但说无妨。”
嬴政沉声讲道。
李斯闻言,赶忙挺直腰板抬起头,凝眉道:“陛下,方才将士们突然吵闹起来,其实并非天气炎热,微风吹拂之下反倒隐有畅爽凉意。至于将士们噪乱的真正原因……还请陛下移步。”
一边解释着,李斯再次叩首,请求嬴政下车亲自查看情况。
蒙恬不善言辞,待丞相李斯说完,也跟着叩首。
嬴政不禁又好奇了。
将士们吵闹的原由不是嫌天气炎热么?
嬴政眯着眼,表情不怒自威,随即起身直奔龙辇之外。
扶苏、将闾和胡亥赶忙跟上父皇。
车外的士兵们见皇帝下车,立即不再七嘴八舌闲聊,纷纷翻身下马站得笔直。
而后在李斯和蒙恬的带领下,嬴政父子四人前往队伍的正前方,去探究将士们嘈杂议论的真相。
没过多久,
嬴政等人步行来到队伍最前面。
负责带领前锋黄金火骑兵的将领是年仅十九岁的王离。
王离是名将王翦之孙,秦国大将王贲的儿子。
见到始皇陛下亲临,王离急忙翻身下马,不顾甲胄在身便向嬴政跪下。
“启禀陛下!”
“前方……前方属实诡异,末将不敢再贸然向前。”
“还望陛下降罪。”
王离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颇有名将风骨。
然而嬴政并未理会这位年轻小将。
换做平时,以嬴政对王离的喜爱程度,势必要安抚几句,让王离站起来讲话。
现在情况特殊。
这一刻的嬴政根本顾不上王离了。
只见嬴政目之所及的前方,竟有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深灰色平坦甬道,宽度足能并排齐驱四辆龙辇。在道路的起始处,矗立着宛如城门的牌坊,顶部牌匾以黄漆书写了一行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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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大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位于牌坊的两侧,还分别树立两座石碑,雕刻不同的文字。
其中靠左侧的石碑,雕刻的三个大字,是“赣郡界”。
靠右侧的石碑,雕刻的七个大字,是“毁牌坊石碑者死”。
嬴政不禁被眼前场景惊到。
短暂惊叹后,嬴政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泥泞土路。
这条土路是朝廷在两年前斥巨资修建的驰道。
为了将南巡的驰道修建出来,嬴政清晰记得,南郡官府足足花费一整年的全郡税收,还让朝廷拨款万两黄金。
嬴政历来将这条驰道视作大秦威服海内的象征。
可现在看来……
大秦驰道给赣郡甬道提鞋都不配!
“李斯,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的这条路,究竟使用了什么方法制作而成?为何会如此平坦、宽敞?”嬴政声音微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目光死死盯着金字牌坊和甬道。
哪怕是咸阳城的主干街道都比不上眼前的平坦大路。
嬴政无法想象甬道是怎样修建的。
丞相李斯仿佛早就预料陛下会询问自己有关甬道的问题。
急忙深吸一口气,李斯立于嬴政斜后方,拱手弯腰:“回陛下,臣于少年时期拜儒家荀子为师,曾在小圣贤庄藏经楼里看过一份古籍,上面记载着工匠铸造烧制青砖的方法。臣以为,前方甬道的用材与烧制青砖类似,其原料取自百越灰石,以特殊工艺混合铁、沙制成。”
李斯很是紧张。
因为他也仅是纯凭猜测推断前方甬道的建造方法。
倘若陛下深究建造原理,李斯清楚自己没法继续解答,很可能导致嬴政心生不悦。
然而,
嬴政貌似并不在乎甬道的用材。
此刻的嬴政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造了这条路,又是花了多少金银建造出来,竟然远胜大秦驰道!
“眼前这条路,是由谁监工并督制?”嬴政冷着脸,再次向李斯询问。
李斯闻言一懵,蓦然从陛下的语气里听出些许杀意,于是连忙跪下,恐慌道:“回禀陛下,这条甬道并非朝廷所建,而是……臣尚不清楚是何人建造这条路,可若是凭石碑上的刻文推测,臣以为这条路很可能是东夷王为陛下修建。豫章城隶属百越赣郡,赣郡是秦子衿殿下的封地。”
东夷王。
秦子衿。
嬴政的表情舒缓些。
原本嬴政并不看好秦子衿,故而在秦子衿向自己索要封地的时候,嬴政直接将贫瘠的百越赏给他。
现在嬴政误以为眼前的甬道是秦子衿为自己修的了。
他的这份孝心令嬴政很欣慰。
可没等欣慰多久。
一旁的胡亥,冷不丁地蓦然哼了声,低语道:“这条甬道修得比驰道还好,得花多少钱啊?百越区区弹丸之地,子衿皇兄不知是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将甬道造出。”
胡亥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楚。
嬴政刚转好的脸色又阴沉了。
“李斯!南郡的大秦驰道是由你一手操办,朕曾看过你呈上来的钱币支出奏章。现在你告诉朕,倘若让你将南郡的驰道,建造得与眼前甬道一模一样,预需投入多少金银?”嬴政强忍怒意。
显然嬴政也认为秦子衿是搜刮了民脂民膏才将甬道造出来的。
善于察言观色的李斯察觉陛下有杀意。
为了避免引火上身,李斯连忙将自己撇清,回道:“陛下,这条甬道的用材与朝廷修建的驰道截然不同,因此臣难以计算出需要多少金银投入。臣只听闻东夷百越之地有三郡十二城,这些城池在秦子衿殿下的治理下,富庶堪比齐鲁。”
看似简单的几句,李斯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顺势又夸赞秦子衿一番。
奈何嬴政却不买账。
“哼!”
“令百越之地富庶得可比肩齐鲁?”
“李斯,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你自己信么?”
嬴政的目光愈发冰冷。
李斯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
“臣失言!臣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李斯不顾驰道泥泞,惊慌失措地跪下磕头。
嬴政见状便没再为难李斯了。
稍收敛怒意后,嬴政仍眯着一双龙眸,森然道:“秦子衿,这个臭小子自幼不学无术,现在看来倒是有点意思。李斯,传朕旨意,黄金火骑兵与龙辇一同改道向南,按南巡的原本计划行进。朕要微服私访百越,让赵高的罗网和章邯的影密卫提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