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众墨家宾客立即紧绷神经。
自从大秦一统天下后,墨家和农家素来是地下反秦势力的急先锋,暗杀、伏杀乃至当街明杀诸多大秦官员。
虽说那些被杀之人皆是贪官污吏。
贪官污吏,死不足惜。
可贪官毕竟也是大秦朝廷任命。
墨家门人杀害朝廷命官的行为就是坐实了谋逆。
所以在墨家众人刚到东夷王府时,连婢女丫鬟们都能看得出,这群披袍的墨家人士的戒心极强。
若非秦子衿是外封藩王!
若非墨家想在丰饶繁华的百越地区将自家理论开枝散叶!
否则这群墨家门徒根本不会冒险与宴。
而现在,酒宴临近尾声,秦子衿突然来到墨家众人就座的区域,毫无征兆的情况着实令他们心头一紧,不得不提防秦子衿会不会当场清算墨家的罪行。
秦子衿瞧得出这些墨家的宾客都很紧张。
他是不会对墨家子弟动手的。
因为墨家与农家不同。
墨家讲究兼爱、非攻、尚同。
从理论上讲,墨家反而是最支持大秦一统天下的学派,这些人认为天下一统才是阻止礼乐崩坏的唯一办法。
故而墨家永远不会造反。
墨家子弟不造反,在秦子衿心里,他们便是良民。尽管做出杀害贪官污吏的行径,亦可理解。
为了缓解墨家宾客们的误解,秦子衿和善一笑,向为首的墨家门人点了点头,先行举起酒樽饮尽,表示敬意。
墨家宾客们轻松许多。
被敬酒的墨家门人,连忙站起身,先后痛饮三杯美酒,向秦子衿回以更深厚的尊敬。
“阁下是墨家的学者。”
“之前的宴会上,本王没能亲自向墨家大才们逐一敬酒,是本王怠慢了。”
“还望墨家诸位切莫介意。”
“敢问阁下……”
秦子衿不失风度地含笑说道。
最后一句没讲完,秦子衿的意思很明确,是在询问向自己回敬三杯酒的墨家门人,叫什么名字。
此人心领神会。
恰好在秦子衿语毕,这位墨家门人主动褪去黑袍,更郑重地向秦子衿拱手、颔首。
“鄙人灵氏、无姓,贱名灵焚,谢殿下敬酒。”墨家门人主动自述名讳。
灵焚。
名字挺怪。
秦子衿略有耳闻,记不得具体事迹。
想来此人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
于是,秦子衿准备将话题延伸,打算直接开门见山地让灵焚请雪女献舞一曲。
可没等秦子衿再开口。
灵焚自报名号后,堂内竟突然嘈杂起来,宾客们议论不止。
“他是灵焚?”
“他竟是墨家当代三位巨子之一!”
“从酒宴开始,此人便披袍沉头,没想到会是墨家巨子。”
“难以置信。”
“连墨家巨子都亲自来参与东夷王的酒宴,难不成墨家打算全力支持‘义务教育’么?”
“...”
诸多宾客的议论,令酒宴再度热闹。
连暗示秦子衿邀请雪女献舞的张耳都颇感意外了。
张耳本以为墨家宾客里最具地位的人是统领雪女和统领高渐离。
属实想不到连灵焚也在。
秦子衿也颇感意外。
在听到宾客们的议论后,秦子衿便想起来,灵焚正是当今墨家三位巨子中的一个。
大秦灭六国前,由于各国之间纷争不断,魏地、赵地、燕地各有墨家门徒,且这些墨家门徒近乎自成一派,分别奉立一名巨子。
赵地巨子是六玄,江湖人称‘六指侠’,如今下落不明。
燕地巨子是燕丹,燕国的太子,以假死骗过大秦刺客追杀,如今亦下落不明。
魏地巨子正是灵焚。
灵焚虽不如六玄武艺高强,也比不上燕丹身份尊贵,却是最根红苗正的墨家传承者。
也正是在灵焚主导下,三地墨家合一,形成了庞大的门派。
墨家机关术集大成者班大师正是灵焚的同门师兄。
秦子衿没想到灵焚居然会亲自来参与酒宴。
属实有趣!
一个是农家的吴广。
一个是魏地名仕张耳。
还有不请自来的北冥师徒,以及公输家族的公输仇。
再加上墨家巨子。
看来今晚的王府酒宴属实收获颇丰。
秦子衿按捺住情绪,以免被灵焚看出端倪,显得自己图谋不轨。
随后,
秦子衿浅浅一笑,点头道:“原来是墨家巨子先生,方才招待不周,是本王怠慢。想必您也听见了,张耳先生觉得本王府上的乐师、舞女技艺不精,不知巨子先生门下可否有能歌善舞之人?”
秦子衿直接将话题引入正轨。
灵焚也是聪明人。
如此明显的暗示几乎算明示了。
灵焚岂会不知秦子衿已经认出坐在自己身后的雪女和高渐离?
秦子衿设宴款待,一切礼数妥帖得当,灵焚身为墨家巨子,自然也不能失礼。
灵焚清楚现在不能拒绝。
否则就是当众落了秦子衿的颜面。
于是,灵焚立刻转身,分别向身披黑袍的雪女、高渐离摆手,示意他们为秦子衿与众宾客献舞、奏乐。
雪女心里不情愿。
高渐离也不想让雪女凭白给秦子衿献上舞姿。
奈何是巨子要求。
雪女、高渐离不得不答应。
只见待灵焚摆手示意,雪女动作柔缓地站起身,将黑袍褪下,当众展露无可挑剔的绝美身姿、容颜。
这一刻...
堂内骤然寂静。
在场的宾客们皆被雪女的样貌惊住了。
倾国倾城!
沉鱼落雁!
这些用来称赞美女的词汇,放到雪女身上反而显得庸俗。
于短暂震惊后,宾客们的议论声,又此起彼伏。
显然这些酒足饭饱的宾客因雪女的绝美身材而产生最原始的欲望。
即便是萧何亦在心里暗叹雪女绝美。
例外的是,
除了墨家门人外,堂内却有五人,竟对雪女的身材、容貌毫无半分觊觎。
其中三人是北冥师徒。
北冥和赤松,道行修为高深,加之年事已高,心境早已超脱男女间的庸俗。
晓梦就不提了。
她是女生,自然不会对雪女产生想法。
另外一人是公输仇。
对于公输仇而言,且不说雪女只是褪去长袍,即便雪女一丝不挂,都无法令其有任何想法。
公输仇只醉心机关术。
而最后一人可就不简单了。
是秦子衿。
没错。
这一刻的秦子衿竟对雪女毫无僭越企图。
早在前几天,秦子衿还曾直言渴望得到雪女,毫不保留地向惊鲵表达自己对于雪女的最原始的想法。
此刻亲眼见到,秦子衿也不知为何,竟提不起欲望。
或许是因为共情吧。
秦子衿仿佛从雪女的明眸中看到她那悲苦可怜的身世。
雪女曾立誓,此生永不再嫁。
也或许是她超脱庸俗的灵魂令秦子衿触动了。
平静注视雪女片刻,秦子衿浅浅一笑,表情饶有深意却又无人能看懂他在想什么。
随着秦子衿返回坐席。
雪女、高渐离先后踏入正堂中央。
琴弦拨弄,绕梁不绝。
雪女的舞姿于音律协奏间映入众人眼中。
可秦子衿却闭上了双眼。
坐在他身边的晓梦顿生疑惑,无比好奇地转头注视秦子衿,搞不懂他身为男生为何会对绝美女子的翩翩起舞毫无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
一曲舞毕。
雪女、高渐离完美收场。
宾客们仍如痴如醉地回味于方才欣赏到的绝美舞姿。
连北冥和赤松亦鼓掌三声表示称赞。
秦子衿仍闭着眼。
直至雪女和高渐离各自返回了席位,秦子衿这才抬起眼皮,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丝毫没有因错过欣赏雪女的舞姿而遗憾。
依旧盯着他的晓梦愈发好奇。
从雪女献舞开始,晓梦仅瞟了雪女几眼,心里赞叹舞姿脱俗后,便注目于秦子衿的反应。
晓梦保证秦子衿绝对没睁过眼睛。
甚至是没有眯眼偷看。
如此反常乃至古怪的行为,着实令晓梦想不通。
在晓梦看来,男人和女人之间,难免互相产生最原始的欲望或好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就算秦子衿会当场将雪女扑倒都正常。
那样的话,晓梦最多认为,秦子衿是个俗不可耐的色徒。
偏偏他两级反转。
晓梦实在是想不明白了。
其实不光晓梦难以理解秦子衿的反应,就连高渐离都是以懵逼状态弹完琴曲,无法理解为什么秦子衿连看都不看雪女一眼。
起初秦子衿暗示灵焚,让自己奏乐、雪女献舞,高渐离内心很是愤怒。
高渐离以为秦子衿要对雪女图谋不轨。
结果恰恰相反。
高渐离也因此迷茫。
同样,包括雪女本人,亦对秦子衿不解。甚至她在献舞过后,此刻心中竟如乱麻,思绪彻底被秦子衿占据。
这种感觉……
犹如千年冰山消融一角。
自从立誓终身不嫁,雪女便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不是心动,更不是触动,而是难以言喻且无法形容的共鸣。就像是,雪女隐隐觉得,秦子衿是世上唯一能理解她的人,即使高渐离亦无法给她带来类似感受。
“本王乏了。”
“今天的酒宴,到此结束吧。”
“方才多谢雪女姑娘献舞,多谢高乐师奏曲。”
“北冥前辈、赤松前辈、晓梦先生,夜已经深了。本王的主簿萧何,已经为你们安排好各自休息的房间。待明日天亮,本王再单独叨唠三位,请教道家真谛。”
待绕梁琴声散去,秦子衿又打了个哈欠,不失礼数地向众宾客辞别后,于众人注视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