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光冉冉,转眼便是山桃红艳的季节。
那日,辛梓溪偶游至松坡湖畔,恰巧同林芳雪遇见。
这林芳雪原名刘姝怡,原是金钟镇刘家村姑娘。十一岁那年,遭逢些许变故,那尚在人世的父母在某个大雪飘舞的季节劳燕分飞,只留她在老屋里茫然哭泣。
起先,她还常期盼父母能够带她离开。
后来,她只期盼父亲或者母亲能够带她离开就好了。
最后,她甚至只是期盼他们能够回来看她一眼,哪怕没有解释也无所谓。
对于一个性格要强的女孩来说,受制于人的等待总是痛苦煎熬。
林芳雪十二岁那年,她独自在夜雨里徘徊,在哭泣里叹息,然后大病一场。待大病初愈以后,她便替自己更名林芳雪了,像是要割断昔年的过往纠葛。
幸梓溪正值心绪烦扰,伤不善言辞不能述说于人,又叹才疏学浅不能将它挥墨纸笺。恰巧听闻松坡湖畔微风和煦,山桃正艳,索性关掉小店,绾一支竹笛,披一裘白衣,携一壶烧酒信步北坡赏花抒情了。
待到赏花疲倦了,幸梓溪便辞了北坡,错过几户人家,闻罢几声犬吠,朝松坡湖畔那株名为“忘忧”的柳树走去。它依稀记得,那里有棵上了年纪的名呼“红雪”的山桃,枝条扭曲不均,每逢开春也始终在枝头挂上几抹星零离落的浅红。但在幸梓溪眼里,那“红雪”才算得上是山桃,湖畔北坡上成片的,娇艳欲滴的温室里的产物,永远也难以绽放意境苍凉之美。
春风吹过松坡湖,带着桃香,飘散在空气中。幸梓溪坐在“忘忧”树下,吹着竹笛,悠扬的笛声在湖畔回荡。这时,林芳雪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着一身素衣,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幸梓溪放下竹笛,送几缕清酒入喉,不再去看那突入眼帘的姑娘。
春风吹过,林芳雪独自走在湖畔,湖面泛起涟漪,桃香四溢,欣赏着盛开的山桃花。
春风吹过,花瓣轻舞,与湖边的青草气息交织。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林芳雪在湖边坐下,将鞋子脱下,她看着湖边的“忘忧”树,把脚放入湖水之中,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感受着水中的凉爽。
那日遇见幸梓溪,让她觉得有些意外,她看着湖对岸的山峦,却又觉得无比的自然。思绪飘向远方。他的笛声,他的白衣,他的沉默,都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感。
幸梓溪看着湖对岸,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他拿起竹笛,再次吹奏起来,偶尔品尝着带来的烧酒,笛声在湖畔回荡,酒精让他有些微醺,他看着湖面的波光粼粼,却不去与那姑娘产生了共鸣。
她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眼中流露出欣赏之情。
他渐渐放下竹笛,渐渐绾起烧酒。
日暮时分,再次吹奏起那曲悠扬的旋律。幸梓溪与林芳雪一同起身,朝湖畔的小径走去。
笛声在空中回荡,他们沿着相反的小径,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穿过一片片桃林,看着夕阳下的桃林,而林芳雪就在这时走进了幸梓溪的视线。心中充满了感慨。她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陌路同归,倒也像是一种缘分了。
走到湖北坡的小屋前,那相遇时不带言语的相对视而笑,如同春天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幸梓溪停下了脚步,回首凝望湖畔的“忘忧”树,它是否也感受到了“红雪”的叹息。
幸梓溪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也不知道阿雪,备战的是否还算顺利。许久不见她来店里了。”他愿意与她分享自己的快乐和痛苦,只是这忘忧树下的记忆,是他从不言语也不染纸墨的记忆。
林芳雪看着他,看着这有些异于旁人的青年。凝望远山,微笑道:“若明日他还来,定要浅尝一下那壶烧酒。”
次日,阳光明媚,幸梓溪再次来到湖边,只是,这次他没再带酒水。浅浅吹奏竹笛,回忆着过往。
林芳雪不约而至,松坡湖仿佛充满了诗意和浪漫,他们不约而同走进桃林,仿佛云烟过眼是自己的世界。继续欣赏着桃花的美景。
然而,这一次,林芳雪却在忘忧柳下拦住了他。
“喂,昨天我听你吹笛,连天色都渐渐老去,你却连看都看我一眼,是我不如那桃花养眼吗?”
幸梓溪闻言,笑了笑,转身看向林芳雪,说道:“桃花不赏,等这春一过,便也凋零。”
林芳雪听了,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苦笑。她轻轻地说:“难道大美女不看,她就不会迟暮了吗?”
幸梓溪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世人皆叹人迟暮,几人又懂桃花伤。”
哟哟,你又不是桃花,怎么知道它就注定会因凋零而伤感呢?
幸梓溪望着林芳雪,微笑道:“或许,桃花并非因为凋零而伤感,而是因为人们的离去而感到孤独。就像我,在这湖畔等待,只是有些人从来都不会不期而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沉。那深沉,像是他目睹了苏东坡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林芳雪轻轻笑了笑,说:“那么,你为何总是独自等待,而不去主动寻找呢?”
幸梓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如果桃花落尽了,你满枝桠的寻找,又能寻觅到什么呢?只能等待来年桃花再开罢了。”
听到这里,林芳雪的心中涌起一股凉意。她望着幸梓溪,微笑道:“那么,换种花欣赏不就好了,夏天的菡萏就很美。”
幸梓溪望着林芳雪,嘴角微微上扬,说:“夏天的菡萏很美,却不及春天的桃花浪漫。或许,有些花,只能在某个季节绽放;有些人,也只能在某段时光相遇。”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
林芳雪看着幸梓溪,微笑道:“你这人,和我们十一二岁的时候倒是蛮像的。”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释然,仿佛在预示着一种无奈的离别。
幸梓溪从未同人说过,那年夏天的菡萏盛开,桃林变得寂静。他独自坐在湖畔,吹着竹笛,望着那株刚被他赋名为“忘忧”的柳树,又望了望那棵“红雪”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思念。
他知道,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便再也回不去了。但他也明白,正是这些错过,才让生命变得更加珍贵。
而那年的林芳雪,则在夏日的阳光下,静静地望着远方,思绪飘向则是那些往后将不期而遇的人,顺其自然地事。她知道,往事不可追忆,毕竟无论欢喜忧愁,追忆起的往往都是不堪回首。
幸梓溪笑了笑,目光坚定地说:“这么说,我倒是好似死在了那些年。”
“算了,你这人,姐姐救不了。不妨也听听我的故事吧。”林芳雪有些无奈,酒水未曾讨要到,倒还要将那些诉不尽的过往重新提及了。
林芳雪将她改名换姓的故事粗略述说了遍,这下倒轮到幸梓溪不知言语了。
林芳雪望着幸梓溪,笑道:“不要漠然了,姐姐又不需要你来安慰。”她说着,她轻轻地向前拥抱了他,然后转身离去,笑语在忘忧树下回荡。
“小样,还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又不是第一个被我拥抱过的男孩子。不要老是追忆过往啦,在你追忆过往的时候,有些错过的人便会成为你往后追忆的过往。”
幸梓溪站在湖畔,望着林芳雪远去的背影,冷冷笑了笑。若是非是他悔之不及,还真不想被这个没什么交集的女孩拥抱一下。但不知道为何,那一刹那,他那荒凉的心境,居然流淌出一抹暖意。
待林芳雪的背影渐渐模糊,消失不见,只留那拥抱后的余温在忘忧树回荡。幸梓溪便缓缓自语道:
“对于赵雪的情愫,难道真的只是出于对红雪的怀念吗?”
幸梓溪心中默默问自己,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执着于过去,不愿面对现实的自己。他笑了笑,轻轻地说:“或许,那些我们以为无法忘怀的过去,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而那些我们执着的人,也终会变成回忆。”
他转身,再次望向湖面,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岁月。他拿起竹笛,轻轻吹奏起一首新的曲子,这首曲子,倒像是为那忘忧树而作的了。
曲终,他望着湖面,心中充满了感慨。“红雪呀,自从父亲,母亲都陪你去了,那对于你的思念,倒是寡欢得像是在悼亡已逝的情人了。”
春天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幸梓溪的身影。他轻轻地放下竹笛,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思念。那思念,如同湖面的波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他望着湖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这时,赵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微笑着走向他,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喂,想什么呢?”
幸梓溪望着她,笑了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雪轻轻地说:“先前呀,我有个朋友在湖畔摄影,说拍到意境深远的帅哥,非要分享给我瞧瞧。这不看见了幸梓溪了呗。”
幸梓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你那朋友,还拍到些什么别的了吗?”
赵雪望着他,站起来说道:“当然还有别的啦,大美女哎!”
幸梓溪有些慌乱,赵雪的男朋友,不会恰巧拍到林芳雪拥抱她的那一瞬了吧!
“骗你的啦!”她说着,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幸梓溪。照片上是一片湖光山色,远景是绵延的山脉,近景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湖边坐着一个吹笛的少年,正是幸梓溪。
他望着照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微笑道:“这照片,倒是拍得很有意境。”
赵雪看着他,轻轻地说:“是啊,我那个朋友说,这张照片里的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幸梓溪望着赵雪,微笑道:“故事吗?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吧。”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感慨,仿佛在诉说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
赵雪看着他,轻轻地说:“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吗?”
幸梓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我的故事吗?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的决心。
赵雪望着他,笑了笑:“那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幸梓溪也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知道,有些故事,适合放在心里;有些人,适合默默守护。而有些时光,就让它随风而去,成为回忆。
湖边的风轻轻吹过,吹散了幸梓溪的思绪。他望着湖面,看着身旁的姑娘,这个和红雪几乎生得如出一辙的姑娘,嘴角露出一丝温情的笑意。
兴许,她那朋友给她的照片,真的有那个过往悲怆如今清醒的姑娘吧。
那抹笑意虽然转瞬消散,但依旧没能逃过赵雪的眼睛。
“你笑什么?是想起了什么值得回味的事情了吗?”赵雪目不转睛的盯着幸梓溪的眼睛。
“其实刚才……”
“打住,谁要听你刚才的故事呀!”
幸梓溪望着赵雪,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湖边的风轻轻吹过,带着两人的欢声笑语,吹散了过往的阴霾。幸梓溪和赵雪静静地坐在湖边,享受着彼此的陪伴,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时间在悄然流逝,夕阳映照在湖面上,为这幅美景画上了完美的画卷。
赵雪看着幸梓溪,微笑道:“今天的夕阳真美,好像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一样。”
幸梓溪望着她,微笑道:“是啊,这夕阳美的让人陶醉,就像你一样。”
赵雪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轻轻地说:“你也很美,美得让人陶醉。”
幸梓溪望着湖面,一本正经的:“我不敢长得太美。”
赵雪望着他,问道:“为什么呢?”
幸梓溪拿取竹笛子在手间旋转一圈,笑道:“看杀卫玠。”
“自恋!”
“自恋,总比自卑要好吧!”幸梓溪站起身,拿起竹笛,再次吹奏起那首为忘忧树而作的曲子。
曲声悠扬,随风飘荡,仿佛在释怀那些无法忘怀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