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下庭院
“最后一圈。”陈铭在手中的表格上打上一个勾，挥手示意面前的四人。
跑道上先后奔跑的人影先后停下脚步，王凡喘着粗气，用手背擦去额边的汗水，江颜沉和秦挽靠在一起，江晚余则是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像只溺水的狍子。
在简单测试过了四人的战斗能力后，陈铭当天夜晚就通宵给他们定制了相应的训练计划，有个人专精项目，也有集体训练项目。
训练的第一天江晚余拍着胸脯表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完全没有必要再进行特训，陈铭呵呵笑着表示我要的不是战士，而是可以掀起暴乱的恶徒，只要他在近身刀战中能够从陈铭手下走过三分钟就可以不用训练。
随后，这个废弃的体育场上响起了持续四五个月的，少男少女的哀嚎。
一半以上的嚎叫声产自江晚余和江颜沉，江晚余试图用鬼哭狼嚎来唤醒陈铭的同情心，江颜沉大概是因为……这样好玩儿。
两个多月的训练，多多少少也让陈铭了解到了一些这些未来同学的性格：王凡感觉就像是一个木讷的老实人，表面上呆呆的不说话，实际上心思细密，实力在四人当中也是最强；秦挽看上去冷冰冰的，却是一个标准的知心大姐姐，炽火总能在同伴需要的时候燃起；江颜沉性格多变，喜欢看乐子，在首战结束后就一直称呼陈铭为程组长；江晚余这个小子过于依赖他的言灵能力了，连续好几次团队对战陈铭都是他第一个躺下，所以陈铭给他安排的训练量最重，不仅在团体训练中有着两倍的体能训练，个人训练也比其余三人多了两项，包括但不仅限于跟陈铭训练近身搏斗，跟王凡练习闪避能力……
“暑期训练结束，明天早上九点钟飞往芝加哥的飞机。”陈铭收起表格，“今晚的训练取消，各自收拾行李，明早七点院外集合。”
说完他就扭头离开了，没有给正在休息的王凡等人留下发问的机会。
“呼——”原先还和死鱼一样的江晚余坐了起来，“终于熬到那个什么卡塞尔开学了，程队真是太残暴了，我是辅助型言灵啊！”
“别在这儿嚎了。”江颜沉隐晦地指了指他的身后，“小心到时候组长把你留下来单练。”
江晚余注意到了江颜沉的小动作，有些僵硬的缓缓转过身子，背后……
……空无一人。
再回过头，江颜沉已经牵起秦挽的手，坏笑着跑远了。王凡沉默着收起训练器材，同样大步离开。
“唉唉唉？等等我啊！”江晚余也顾不上双腿的疲惫，翻身站起追上三人的脚步。
是夜。
陈铭的行李非常简单，装着武器的长条箱子，一个装着伪造的护照和身份证明的腰包，还有一个塞满了美金现钞的双肩包——其他的生活物资他打算到了芝加哥再直接购买，以及一只憨态可掬的淡黄色色橡皮鸭。
陈铭眼中流露出一抹柔和，捏了捏这只橡皮鸭子，鸭子在掌中发出嘎嘎的叫声。轻轻把鸭子放进口袋里，推开房门，走进了院子。
云层把月光裁剪成了破碎的银绸，一个人影坐在院子里，坐在破碎的绸缎中。
陈铭坐在了人影的对面：“明天还要赶航班。”
王凡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看着石桌上的两波蚂蚁争抢一只死去的黑色虫子。
“说说吧。”陈铭双指叩击桌面，“两个多月，每晚你都会在这里坐上很久，别跟我说你喜欢看蚂蚁，怎么，不合群？”
“不。”王凡摇摇头，“大家都很友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眼神里有死志。”陈铭也看向了石桌上乱爬的蚂蚁，两人的视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汇，“那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眼神。”
或许那天在江颜沉三人眼中王凡只是有些呆板，但陈铭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濒死的黑色势力首领，咆哮着向自己冲锋的龙侍，他见过太多对自己的生命不再抱有希望的人或者龙了。只不过与他们不同的是，王凡的死志并非像他们那样充斥着毁灭意味，更像是一种对自己生命的放弃，充斥着颓废与荒芜。
王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缓缓说出一句：“为什么不该有？”
“因为你还年轻。”
“就因为这个？”
“对，就因为这个。”
“那么，如果一个足够年轻的人，在他最应该期待未来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生命的终点，并且意识到无论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宿命的时候。”王凡还是没有抬起头，平静的说着，“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不该有着那所谓的死志？”
陈铭没有回答他，反而说出了另一个消息：“王家的人想要让你死在这次长期任务里。”
对面的王凡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我并不准备照他们那样做。”陈铭从袖子里抽出一柄短刀插在石桌上，刀尖连同三分之一的刀刃没入桌内，“如果你还像第一天那样浑浑噩噩，那杀了也就杀了，但这两个月以来，你并没有那样，告诉我，为什么？”
不等王凡回答，陈铭又接着开口说：“因为我没有在第一天的交手中下死手？还是因为秦挽他们？你觉得你不能空负了他们对你的热情？就因为这些理由，让你陷入了生或死的迷茫？”
王凡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口。
“天地为炉，王家家主一脉独传，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上一任王家家主王楚炎身上。”陈铭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推向王凡，“能够稳定传承的超高危言灵，多么令人心动的财富。”
“但它现在在我身上。”王凡低垂着眼，没有接过那张纸，“哪怕是拥有又怎么样呢，结局早已注定，我终究会和这只黑虫子一样，被分食殆尽。”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下午，自己被爷爷叫去房间，在爷爷严肃的目光下学习了一个仪式，随后爷爷亲自用这个仪式把那个强大的言灵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从那之后，族中每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连之前最亲密的叔叔……
“结局？”陈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竟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什么是结局？死亡吗？还是失去一切？只有当你彻底不再往前走的时候，才是结局。”
“可假如结局早已注定，再怎么向前奋力的走或者是跑，又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的终点都是既定的死亡，那为什么不去坦然的接受呢？”王凡终于抬起了头，直视着陈铭，他的语气也不复一开始的平静，“既然如此，还不如顺从了他们的安排，死在这次卡塞尔之行中。”
“放屁！”陈铭拔出插在桌上的短刀，丢在王凡的面前，“哪怕结局早已注定，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但在此之前，在通向结局的路上，我们能做的事同样有很多，而结局也会因这些而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意义，哪怕命运的车轮无法阻挡，我也要将它硌开一个口子！”
说到最后一句，陈铭的瞳孔中仿佛有金色的浪潮起落，无形的威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明天我们就要启程，我不想再因为你的这些想法影响到整体的行动，所以我来找你了。言尽于此，你还有最后的机会退出，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你的选择。”
说完，陈铭站起身，快步回到了房中，只留下王凡一人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短刀。
院子角落的老树背后，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偷偷看着坐在桌前背对着她的王凡。
秦挽刚刚也被陈铭突然爆发出来的威势吓到，险些从藏身处里冒出来，她已经观察王凡两个多月了，王凡每晚会在石桌前坐上许久，她也会在暗处观察他许久，很多次她都想上前劝问，却又感觉不好开口。
另一边，房檐上也趴着两个人影，江颜沉和江晚余居高临下的观察着院子里的两人。
“颜沉姐，挽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人啊。”
“可不是嘛，当时你进我们队的时候不也是个问题儿童，还不是我和小挽给你掰正了……”
“挽姐是真的关心人，至于颜沉姐你……”
“咳咳。”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在背后响起。两人有些疑惑的回头，原本已经回房的陈铭此刻却带着一脸和善的笑容在他们身后。
“我觉得你们应该现在回房好好休息，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