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川剧天后

黄七如此表现，小红多半不在他那里。可小红在哪儿呢？杨森很是困惑。这一阵儿，成都跑的人挺多，诋毁他、攻击修路的刘麻子，在捉拿之前跑了。听下面的人说，连叠翠楼的头牌小翠姑娘也不见了，说是找她的军官太多，好些不给钱。

那个年月，川军将领大抵好色，讨小老婆是寻常事，一个比着一个讨。但是，人和人不一样。比如杨森跟范绍增，这两个女人最多的家伙就大异其趣。

范绍增的女人多，但如果哪个跑了，跑了也就跑了，哪怕跟小白脸跑了，拐带了他的财产，他也不急不恼。如果他心情好，送他们一笔川资，也不是不可能。

但杨森不同，无论哪个小妾跑了，哪怕这个小妾已经失宠，他都要追回来，两个人一并弄死。这回，是他最在意的小红跑了，哪有不着急上火的道理？

其实，小红没有走远，就在成都城里，甚至就在杨森的眼皮底下。小红最初是躲到了金堂，但是她想了想，这样可能会连累自己的朋友。她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于是，就趁着黑夜，溜回了成都郊外一个自己熟悉的小客栈，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接进城，就在可园待下了。

事情要从五老七贤之一的尹仲锡说起。

那还是晚清时节，中了进士的尹仲锡在北京做官，做到国子监司业，做得没意思了，托人找关系外放，当了汉阳知府，后来又升了江汉道。他在汉阳做官期间，他的幕僚屠守谦，也是他的挚友，死活恋上了汉口一个小妓女。武昌起义之前，尹仲锡辞官还乡。屠守谦也是成都人，跟尹仲锡一起走，顺便带走了这个妓女，做了自己的妾，他只带了这个妾在成都过活。

屠守谦一支笔，在成都没得比，鼎革之后，他做了《新蜀报》的主笔，日子过得还不错。哪承想，做报社主笔的屠守谦，由于写剧评的需要，经常带着小妾泡戏园子，这个来自湖北的小妾迷上了川剧，尤其是喜欢变脸。变脸人家又轻易不肯教，三弄两不弄的，她经常一个人泡在戏园子里，想要弄明白里面的奥秘。小妾人生得俏，心思也花哨，最后竟然跟一个浮浪子弟跑了，走的时候，还怀着三个月的孕。

屠守谦的这个小妾，就是小红的娘，后来肚子大了，行走不便，那个混小子就把她给扔下了。她流落街头，被戏班子一个演小生的发现了。因为当年她想学戏，演小生的觉得她面熟得很，就把她救了。

小红生下来，就在戏班子里。演小生的，就成了小红的养父。她在戏班子里长大，生得好看，人又伶俐，学什么像什么，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无一不能，变脸得其养父的亲传，尤其出神入化。

自己的女人离开后，原本烟瘾很深的屠守谦颓废之甚，恨不得只抽大烟不吃饭，很快就死了。后来，小红的娘也得痨病亡故，临死前，告诉她亲爹的秘密，但要她发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去找她亲爹，因为是自己对不住人家，还给了她一个翠玉的扳指，告诉她，这个扳指是尹仲锡送给她亲爹的，万不得已，没有活路的时候，可以拿着这个扳指去找亲爹，只要拿出这个扳指，对方就明白了。如果亲爹不在了，可以去找尹仲锡。再后来，她养父也死了，小红成了这个班子的头牌。再后来，她在成都搭班唱戏，也知道了生父的下落，但已经天人永隔，无从相见了。

一直以来，虽说磕磕绊绊，但小红活得还行。这回，可是到了危急时刻，她实在没地方去，又再也忍不了杨森了。别的姨太太跑不了，她小红逃跑倒是不难。那天，她就是托人把这个翠玉扳指捎给了尹仲锡。尹仲锡见到了亡友的信物，就想办法把她弄进了城。原本，尹仲锡见小红，只是想了解她是从哪儿弄到这个扳指的，结果见面之后，发现这个原本就很熟的红班主，竟然是自己亡友的遗孤。于是，小红就在可园待下了。

收留了小红，尹仲锡的心一直悬着。杨森是个不讲袍哥规矩的人，尽管他名列五老七贤，在成都乃至全川，名头很响，但是，一旦让杨森知道他收留了杨森的逃妾，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问题是，在这成都城里，哪个不认识小红老板呢？夜长梦多，不知哪天，消息就会被泄露。所以，一定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把事情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