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一款全球视频应用程序的愿景

第1章
故障频出的服务器

在技术领域，失败是成功的第一个标志。例如，社交媒体上一则帖子不断地被点赞和收藏，通知提醒不断，导致你因为电池电量被耗尽而只能盯着黑色屏幕；或者是服务器的提示灯不停闪烁，最终达到极限。科技会通过某种方式让你达到最佳状态，但有时候意想不到的收获可能会让原先定下的完美计划偏离方向。可以把它想象成一艘船，当你根据原有的乘客数量准备了一切时，如果船上的人太多，船头就会开裂，水就会渗入，船就会在顷刻间翻覆。

朱骏是一位善于思考的浙江大学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生。2016年7月22日，年仅35岁的朱骏一觉醒来就意识到自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履历十分丰富，曾参与过思科的视频会议系统研发工作以及SAP（爱思普）的业务软件开发工作。朱骏和与他同龄的同事阳陆育共同开发了一款音乐类应用程序Muscial.ly，用户可以在该软件上选择自己喜欢的流行音乐，通过对口型以及肢体动作的方式来录制一个15秒的音乐短视频。Muscial.ly引起了青少年的广泛关注，70%的用户在该款应用程序上与现实中的好友互动，并不断说服身边的好友尝试使用。用户几乎一半的粉丝都是与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关系密切的人，这意味着他们会更频繁地登录该应用程序以追踪好友的动态。

某天，当我们通过夹杂着噪声的Skype（一款即时通信软件）交谈时，朱骏被Muscial.ly美国分公司告知，服务器又一次崩溃了。朱骏不属于那种墨守成规的员工，他将自己视为创新型人才，并把自己的工作定义为“设计之家”。他并不在社交软件上使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而是使用一些天马行空的词作为昵称，如“保持安静”或“我可爱的房子”。当我问他Muscial.ly是否因为太受欢迎才屡次三番出现问题时，他大笑并解释说，1 100万日活跃用户所产生的流量冲垮了公司在世界各地的数据中心和用于处理超额流量的备用后台。

事实上，该款应用程序所拥有的1亿用户已经使服务器超额运行了6个月。在朱骏和阳陆育首次开发出Muscial.ly时，他们并没有预料到用户数会如此快速地增长。朱骏告诉我：“最初研发这个软件时，我们并没有考虑到可拓展性。”他个性豁达，并且不十分在意流量问题。

即使如此，Musical.ly的每个员工也都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出现问题就必须迅速解决。用户非常善变，如果服务器中断导致几个小时都无法登录，他们可能就会选择将应用程序卸载。而一款应用程序在西方极受欢迎则意味着很多问题可能出现在中国的深夜。很少有人知道因服务器故障而导致失眠的夜晚，工程师团队因为压力过大和睡眠不足而烦躁易怒。朱骏说：“团队成员缺乏充足的休息。”

一方面，Musical.ly的工程师团队拼命地恢复因用户太多而出现故障的服务器；另一方面，他们正在重建软件与数据中心的通信方式，以防止服务器出现容量破口。此项工作因朱骏在2016年7月某个清晨的讲话中所发表的宏伟构想而变得越发重要。Musical.ly一度被认为是无聊青少年消磨时间的一种方式，他们只是把拿着梳子当麦克风对镜唱歌的行为搬到了线上，但一切都将改变。朱骏说：“除了音乐，我们还将引入更多的文化形式。”他将未来的Musical.ly构想成这样一个平台：用户可以对着智能手机表演喜剧、录制自己的声音和表演片段，或是伴随着自己喜欢的音乐跳搞笑的舞，然后在平台上分享。“只要是一种视频的表现形式，我们就能实现这一构想。”朱骏说道，“这款应用程序背后的基本逻辑其实就是通过视频的形式实现自我表达和社交。”这个具有远见卓识的决定使Musical.ly建立起了庞大的用户群体。

Musical.ly最终转型为TikTok，在世界范围内累计下载量达到26亿次。

TikTok极易上手。用户只要拿起手机，打开应用程序，按下录制键，滑动指尖即可选择各种滤镜拍摄一段15秒或60秒的视频。用户可以添加从热门榜单或其他任何地方截取的音乐片段，并将生成的素材上传至TikTok。同时，用户可以通过添加主题标签的方式，使视频更容易被其他用户发现。视频内容完全取决于用户：高空艺术家可以在高楼大厦上做出惊险的跳跃动作，青少年可以在他们的卧室里跳舞或者利用屏幕上的字符传播任何他们想表达的信息。有些人唱歌，有些人跳舞，有些人只是盯着屏幕。这非常自然、简单、直观且易成瘾。它甚至比YouTube更能消除观众和创作者之间的界限。

TikTok在短期内创造了多项纪录。2018年1月，TikTok月活跃用户数达到5 400万，该数据在2018年和2019年底分别达到了2.71亿和5.07亿。2020年7月，TikTok月活跃用户数已达6.89亿，是推特的两倍多。仅2020年第二季度，就有5 000万名欧洲用户和2 500万名美国用户在移动设备上下载了TikTok。约有5 000万名美国人每天都要打开该应用程序，根据TikTok的官方数据，这一数值相比2018年1月时增长了10倍。

上述数字是美国科技巨头梦寐以求的。YouTube和脸书分别运营了15年和13年才使其月活跃用户数达到20亿。如果TikTok保持这一发展势头，那么它可能会在三四年内拥有这一体量的用户（见图1-1）。科技的飞速发展和热门新款应用程序的传播速度之快，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TikTok用户数快速增长的原因，但TikTok的设计亮点才是它脱颖而出的关键。

数据来源：公司官方数据和新闻报道。

事后看来，朱骏在那场清晨的讲话中透露了自己的野心。我曾问他是否想过与当时已经拥有10亿用户的YouTube、流媒体直播服务运营商Periscope，或视频分享移动应用程序Vine竞争。他漫不经心地给出了答案，他认为Muscial.ly已经与那3款软件竞争了很久。此外，他很满意现有的用户数据，并认为这是“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用户群体”。Muscial.ly 75%的用户是女性，54%的用户不满24周岁。他还解释道：“他们不仅时间充裕、极具创造力，还对社交媒体成瘾。”大部分用户是青少年，最活跃的用户大多在13~20岁，而且用户平均年龄每月均有小幅增长，这是因为青少年用户将该款应用程序推荐给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以便与长辈一起录制音乐视频。三年半后，我与TikTok的英国总负责人说起，2019年是TikTok的变革之年，因为英国家庭已不再玩《大富翁》，而是围着圣诞树拍摄视频。那时，我不断回想起朱骏对用户平均年龄增长原因的解释。

“创建一个社群与管理一个国家极为类似，”2016年朱骏在一次采访中说，“早期，从零开始创建一个社群就像探索一块新大陆，你得给它取名。你会想要让其发展，增加人口，吸引移民来到这里。”

那时，其他“国家”更受欢迎。朱骏特别提到，照片墙（Instagram）和脸书的“经济”更为发达。那时的Muscial.ly既没有“人口”，“经济”也不发达，该如何吸引用户呢？朱骏将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并借鉴了一个古老的想法：“美国梦的承诺。”

在那些“历史悠久”的“国家”，如脸书和照片墙，“社会阶层”早已固化，普通人自我提升的机会极少，这正是YouTube长期以来试图解决的问题。研究表明，96.5%的创作者无法从广告收入中赚取足够的钱维持生计。朱骏对此解释道：“这些用户几乎没有机会实现社会阶层的跃升。”

但在这片新大陆上，你可以管理一个高度集中的经济体，将大部分资源转移给少数人，让他们先富裕起来。接着，他们就会成为新大陆的代言人，让其他人看到这边的草地更加葱郁，从而吸引更多人迁移到这片新大陆。这就是TikTok一直推行的模式之一。

然而，在到达一定阶段后，财富必然向下分流。“拥有美国梦是一件好事，但如果这仅仅是一个梦，人们迟早会醒过来。”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应用程序中的“上层阶级”和新用户。起初，仅靠名气就足以让人们拥抱一个崭新的平台，但在达到某一阶段后，他们就会考虑收入问题。“一旦出了名，名气就远远无法满足他们了，”朱骏说，“他们需要变现。”

朱骏的构想从早期开始就异常清晰。那时，他刚推出了一款辅助类应用程序Live.ly，能将多个通信平台融合成一款应用程序。这有助于Muscial.ly跳出原先的对口型市场，从而跨入更广阔的视频市场。他和阳陆育的目标并不仅仅局限于美国和欧洲，还有东南亚、印度、日本和巴西。这一全新的应用程序使用户能够制作各种各样的视频，同时吸引了年龄更大的用户。朱骏既想吸引13~20岁的青少年，又想吸引20~30岁的年轻人。

朱骏对行业发展有远见，而且他本人大胆有魄力，敢于不断尝试。他告诉我：“我们不得不通过无数的试验来探索这款应用程序的走向，现在预测它的潜力还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