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心智是什么
心智是一个由若干计算器官所组成的系统,它是我们祖先在解决生存问题的进程中“自然选择”出来的。心智不是大脑,而是大脑所做的事情。人是心智进化的产物,而不是剃光了毛的“裸猿”。心智进化的最终目的是复制最大数量的基因,而正是基因创造了心智。
为什么小说里有那么多机器人,生活中却一个也没有呢?我倒是很想花大价钱买一个机器人,让它帮我收拾碗筷或供我差遣跑腿。不过在这个世纪里,我是没机会了,恐怕下个世纪也悬(1)。当然,装配线上是有从事焊接或喷漆工作的机器人,实验室过道里也有机器人滚来滚去,不过我指的是那些能够行走、讲话、视物和思考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往往比它们的人类主人干活还要棒。自从1920年卡雷尔·卡佩克(Karel Čapek)在他的剧本《罗素姆万能机器人》(Rossum's Universal Robots)中第一次使用Robot(机器人)这个词以后,剧作家们便驰骋想象,不断地使用这个概念: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我,机器人》(I, Robot)中的斯比迪、俏蒂和戴弗,《禁忌星球》(Forbidden Planet)中的罗比,《迷失太空》(Lost in Space)中的连枷弹桶,《神秘博士》(Dr. Who)中的达勒克外星人,《杰森一家》(The Jetsons)中的萝西和麦德,《星际迷航》(Star Trek)中的诺麦德,《糊涂侦探》(Get Smart)中的希米,《傻瓜大闹科学城》(Sleeper)中没精打采的男管家和好斗嘴的男装店员,《星球大战》(Star War)中的R2D2和C3PO,《终结者》(The Terminator)中的终结者,《星际迷航:下一代》(Star Trek: The Next Generation)中的上尉指挥官,以及《神秘科学剧院3000》(Mystery Science Theater 3000)中妙语连珠的影评家。
本书讲的不是机器人,而是人的心智。在后面的章节里,我将试着解释什么是心智,它来自何方,它怎样让我们看见、思考、感觉、交流以及追寻更高层次的目标,如艺术、宗教和哲学。在书中,我将试着揭秘那些人类独有的怪癖。记忆为什么会逐渐消退?化妆为什么会改变人的容貌?对种族的刻板印象是从哪儿来的,以及什么时候这种成见能激化到非理性的程度?为什么人们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什么原因使孩子们变得淘气顽皮?为什么坠入爱河的人看起来都像傻瓜?什么让我们发笑?为什么人们会相信鬼神?
不过,想象中机器人与现实中机器人之间的差距是我的出发点,因为这是我们了解自身必须迈出的第一步:我们必须认识到,在那些看来稀松平常的人类心智活动的背后,有一个极为精妙的复杂设计。我们之所以到现在还见不到真正像人一样的机器人,并不是因为以机械方式重造人类心智是一个错误的想法,而是因为我们人类日常处理的工程问题,要比登陆月球或测序人类基因组困难得多,在解决这些工程问题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够视物、行走、计划以及完成日常事务。大自然又一次找到了巧妙的解决方法,而这些方法,人类工程师们至今还不会复制。当哈姆雷特说“人是怎样一幅杰作啊!理性何其优雅!才能何其博大!形体和移动又何其简洁而令人钦叹啊”的时候,我们该敬畏的不是莎士比亚、莫扎特、爱因斯坦或“天勾”贾巴尔,而应当是4岁的幼童在他人要求下,将玩具放到架子上的简单行为。
在设计良好的系统中,其组成部件就像黑箱,它变魔术般履行着职能。心智也是如此。我们用来思索世界的这套“设备”没有能力审视自身,或审视我们其他的“设备”,来理解这些“设备”是怎么工作的。这使得我们成为一种幻象的牺牲品:即我们自己的心理内部的运作源自某些神明力量、神秘物质或全能的本原。犹太人关于生命假人的传说中,一个泥土塑像被刻上神的名字后,便被赋予了生命。许多机器人的故事中都有着类似的情节,例如,维纳斯对皮格马利翁祈祷的回答令雕像伽拉忒亚有了生命,蓝色仙女让匹诺曹复生。现代版的生命假人原型则常出现在一些没那么有想象力的科学逸事当中。据说,所有的人类心理都可以被一个唯一、万能的理由所解释:大脑、文化、语言、社会化、学习、复杂性、自组织和神经网络动力学。
我想让您相信,我们的心智充满生机,不是因为一些神秘缥缈的气体或全能的本原。心智就像阿波罗号航天器一样,是被设计用来解决许多工程问题的产物,因而心智配备了许多高科技系统,而每个系统都是为了解决自身面对的问题。我首先列出这些问题,这些问题既包括机器人的设计规格,也涉及心理学范畴。因为我相信,由认知科学和人工智能学科所发现的、我们自身心智活动所解决的技术难题是科学的伟大发现之一,这一进展足以媲美当初我们发现宇宙是由数以亿计的星系所组成的,或者池塘里的一滴水富含大量的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