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离群之神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存在吗？”
在和桑娅一同在中央公园亭下躲雨的那个晚上，乔卿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是发自何处的冲动，就当是鬼使神差。
他忘不了桑娅的回答，女孩抬起头来，抱紧怀中的小猫，机械眼瞳折射出暗金色的光。
她淡淡地说：
“你要是哪天有空，就去下城区转转，自然就知道我的答案了。如果你还是不明白，那就再往南方走，一直走到下城区的尽头，看看周围发生一切，如果到时你还是不明白，那即便我现在告诉你，你也无法理解。”
世间的苦难太多，如果真有神，为何他们会默许不幸的发生？
这也许就是桑娅的回答。
听见星期五提及游神，不知为何，乔卿的眼前忽然闪过桑娅的脸。
他见过赛博世纪的繁华，见过入天的大厦，见过璀璨的玻璃幕墙与智能管家。
他也见过蜗居在鸽子楼的白小池和他拥挤狭窄的家，还有眼底深处蕴藏忧伤的桑娅，以及不知她生活于何等灰暗之处才会说出的话。
对于神而言似乎也同样是如此。
有神高高在上一呼百应，有神流离世间离群索居。
在自己与白小池有力量与加百列工作室抗衡之前，从正常渠道获取客户是没指望的。
刚才酒吧里的情形也证实了这一点，其他工作室的人都当自己不存在。
如同为木神找到市场上的空白一样，他在一片拥挤的人海中找到了唯一一片宽敞地带。
因为恐惧和嫌恶，没有人涉足的地方。
被孤立的人，或许只有在同样被隔绝排斥的群体之中才能得到安慰。
世人皆嫌弃他们低微卑劣，而乔卿偏要他们发出光来。
下定决心，乔卿对星期三说：
“我想清楚了，后果我自负。”
“好吧，看在客人您如此坚持的份上。”
星期五用黑色记号笔在一张卫生纸上写下一个地址。
上面写道：
“日落大道258号，伊甸乐园（已废弃）”
一面将纸巾递给乔卿，星期五一面说：
“这是一个荒废了多年的游乐园，据我所知，现在是游神们的据点之一。客人您可以去这里碰碰运气。”
“谢谢。”
乔卿赶忙一口气干完杯中的鸡尾酒，匆匆结了帐，他出门打车直奔星期五留下的地址。
浮空车在霓虹城市的边缘停下，这是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在城市的边缘，被人遗忘的角落，矗立着一座废弃的游乐园。
曾经这里充满了孩子的欢笑与激动的尖叫，现在只剩下铁锈的旋转木马和风化的摩天轮，寂静无声，苍凉而孤独。
大门紧锁，漆皮剥落，“伊甸乐园”的招牌在风吹雨打之下腐朽，显得苍老而忧郁。
招牌上被侵蚀的黑洞，犹如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光是站在荒废游乐园的大门前，一阵寒风吹过，乔卿都感到不寒而栗。
谨慎地推开铁锈斑斑的大门，在安静的夜里，生锈的合页“吱呀吱呀——”的开合声尤为刺耳。
走进游乐园，那股诡异感反而消失了，道路两旁点燃了篝火，几个老人模样的人围着篝火打盹。
听见乔卿的脚步声，他们头也不抬，换了姿势继续睡觉，他们不知是什么神的人间体。
乔卿注意到，围绕着摩天轮的中心，有一团明亮的火光在跳跃。
走近一看，原来这里聚集了一群人，准确的说，是神的人间体。
有的神卷起乱蓬蓬的长发，有的神留着精心修剪的络腮胡。
他们在废弃的旋转木马旁狂欢，用破烂的幡布搭建起临时的帐篷，身边的瓶瓶罐罐都是他们的美酒。
他们围坐在篝火旁，手拿吉他弹唱着歌，有人跟随着音乐的节奏人轻轻跳动着身体。
有人则是大口喝着酒，大声吹牛。欢笑声、歌声和尖叫声在空荡的游乐园中回荡。
简直像是回到了一百年前的嬉皮士聚会。
很快，一个离乔卿最近的男孩发现了他。
化身为男孩的恶作剧之神辨认出乔卿身上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你是人类？”
他的声音在喧嚣的派对中并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狂欢的众游神们停下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乔卿。
乔卿只有苦笑，这个阵仗似乎有些眼熟啊。
梅开二度，怎么自己走到哪里都是显眼包？
他清清嗓子，“不好意思破坏了大家的雅兴——”
“我认识你！”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打断了乔卿的话。
一个小小的半透明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斯巴达装扮。
看看他手中的长矛和盾牌，乔卿忽然想起他是谁。
这不是那位前段时间希望自己挑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战神吗？
“好、好久不见。”
乔卿强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战神颇为不满地用长矛指向乔卿，“吾曾以卑躬屈膝之态，恳求于汝。然汝却将吾唾骂侮辱，毫不留情！今日复来此地，欲又辱吾，真是岂有此理？”
“没有那么夸张......”
乔卿在脑内好好回忆了一番，确信不管是自己还是白小池，都没有对战神做出任何“唾骂”、“侮辱”的举动来。
“哼！你们这些神明经纪人口口声声说一切以神的要求优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有不知名的神为战神帮腔。
不是，他说的‘小事’可是用核弹对轰啊。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乔卿向其他围观的游神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有哪位神仙可以让战神的头脑清醒清醒。
但其他游神只是抄起双手，冷冷地看着他，神情冷淡，压根不在乎他的窘迫。
想起星期五的话，这里的大部分神多多少少和战神都有同样的遭遇——被工作室拒绝。
相信他们会帮自己说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飞。
战神用长矛敲击盾牌，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厉声喝道：“汝来此地，所为何事？”
“我是想来看看，你们中有没有谁需要经纪人......”
越说声音越小，因为乔卿尴尬地发现，先前那些冷眼旁观的游神此刻都换了脸色，一个个凶狠得想把自己吃掉。
“你是想施舍我们吗？”
不知是谁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