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收获
四周刺鼻的香气逐渐散去,顾荀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周围还是熟悉的寂静与昏暗,四根黑色方柱将他围在中间,手上戴着那个眼熟的手环,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而这时,坐在他对面的萧拓也才睁开眼睛,看到顾荀,一下子笑了。
安静的地下设施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荀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问道:“怎么了?”
萧拓眨了眨他有些酸涩的眼睛,微微摇摇头,“只是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睡着了……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得这么熟了,想想有点好笑。”
没等顾荀答话,萧拓自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次观察起四周,“感觉自己做了好多梦,可是又感觉自己睡得很好,感觉好矛盾啊。”
当啷一声。
紧箍在萧拓手腕上的银镯子一下子断成了两截,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掉在了地面上,萧拓的动作一顿,有些局促地看着顾荀。
“这……”
“没事,”顾荀蹲下身,将两截镯子捡起来,那条砍痕还是清晰可见,“不是因为你弄断的,倒不如说可能它最初就已经断了。”
顾荀盯着镯子回想杏蓉的话,杏蓉说看到晚娘的时候,她的右手已经被砍成了两截,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银的质地可算不上硬,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大刀绝对在力量上远远胜于镯子,所以既然晚娘的一只手臂变成了两段,镯子很有可能那个时候也已经断开了。
可是它没有,锋利且巨大的刀只在它的身体上留下一条深深的砍痕,让它又回到了杏蓉的手腕上。
顾荀抿了抿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复仇呢?
杏蓉憋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等男人来到山洞,要亲自让他吃些苦头,那缠绕在镯子上的因为杏蓉而死掉的那些人又何尝不是?就算是不符合常理,也要拼命维持住镯子原本的形状,让杏蓉来取回它。
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它就断开了,变成了它原本该有的形态。
萧拓看着顾荀,点了点头,“……那就好。”
顾荀直起身子,指着镯子的断面,“你看这断面那么光滑整齐,大概率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斩断的,你徒手可劈不开。”
说着,顾荀将镯子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推开了玻璃房的大门,“要扶着你吗?”
萧拓摇摇头,跟上顾荀的步伐,“我自己能走,之前是小唐他们太大惊小怪了,更何况现在睡了一觉,感觉精神好多了。”
“再休息两天应该会恢复得更好一些,”顾荀带着萧拓走到了电梯前,“虽然时间不算长,但还可以休息的这段时间,我的建议是一定要充分利用去修养身体,否则等你回了剧组就没机会了。”
萧拓靠在电梯梯厢里,点了点头,“感觉这一觉,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样。”
电梯微微失重,顾荀揉了揉耳朵,“嗯?”
“我梦到了好多人,”萧拓双手搭在电梯的扶手上,“不对……像是我变成了好多人,在梦里不停地经历他们的生活,要不是睁开眼睛你就坐在我对面,我可能感觉几百年都过去了。”
说完,萧拓似乎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先笑了起来。
顾荀没有作声,也许萧拓真的经历了那些人的一生呢?只是他们的一生在遇到镯子,遇到杏蓉之后就戛然而止了,甚至对于顾荀来说,除了晚娘,没有一个人是他实际接触过的。
到了这个时候,顾荀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唐舒说萧拓戴上这个镯子以后,总是会偷偷消失,然后每次都在不同的地方找到。
按照常理来说,被诅咒之物影响的人都会比较机械规律地重复某些行为、动作或是话语,但萧拓却恰恰相反,他总是忙碌在影视城的各个角落里,也许正是因为镯子上有着无数人普通的人生吧。
萧拓替他们做着他们当初日复一日做的事情,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叮。
电梯到达了地面,打开电梯门,两个人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体感明明没有过去多久,但外面的漆黑和研究所大楼的灯光此刻才清晰地告诉了他们时间的流逝。
萧拓站在平坦的草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让我碰到镯子,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面对萧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顾荀显得有些懵,他愣了愣,才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正常人可没有几个喜欢来研究所的,也没人愿意碰诅咒之物的,谁想自己的生活里出现这么个可怕又不受控的东西?选择来这里的,基本上都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无可奈何不得不来,像萧拓这样的可没几个人。
萧拓抿起嘴笑笑,演员就是演员,在月色下顾荀感觉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吸引着他想要去一探究竟。
“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总是跟我们说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浮于表面,”萧拓背着手,在草坪上来来回回走着,“你要去演绎一个角色,就需要脚踏实地去了解它去亲身体验它,理解它的辛苦与不易,寻找它的成就与收获,而不是抬着头脑袋空空地去幻象它应该是什么样。”
萧拓说着抬起头,像是在回忆过去,“老师说这样想象出来的东西都是空的,是假的,就算你演技再好感受力再好,演出来的终究是一个模仿的空壳,观众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假的,因为观众的体验一定是比我们丰富的,比我们挫折复杂的,他们是千千万万的人,永远是会胜过我们的。”
顾荀一言不发地看着萧拓,这是个感性的人,但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才适合去做这份工作,他得要有足够的感受力,去理解角色,去剖析角色背后隐藏的东西。
“也许在别人看来我的说法有些可笑吧,”萧拓说着自己笑了,他似乎总是这样,说话间自己就在脑补一些东西,“上学的时候虽然能够理解老师说的意思,明白这种重要性,可真的要在亲身体会过后,才会知道这有多不一样……梦到了那么多人的一生,现在都还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身体上,就好像完全变成了我的东西,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收获呢?”
顾荀朝着会客室那栋楼的方向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着萧拓,“要是你能这么想也挺好,毕竟很多人就算在事情结束之后,对这些东西还是存在着忌讳,避之不及,算是留下了一种心理阴影吧。”
萧拓抿抿嘴,跟上顾荀的步伐,只是笑,没有说话。
远远地能看到入口处站着一个人,头靠在门边,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杨晋元?”
对方听到了顾荀的声音,抬起头来,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眼中的疲倦才逐渐浮现了出来。
杨晋元站直了身子,把手机收起来,看看萧拓之后才将目光落到顾荀身上,“时间好久,我都等了一晚上了。”
话刚说完,萧拓就被还没有睡等在会客室一楼大厅里的唐舒他们拉着,朝休息的房间去了。
顾荀看着杨晋元,有些奇怪,“一般这种情况下,会失去对现实时间的认知,所以这个长短没有办法把握,不过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杨晋元伸手指了指谢执秋办公室的方向,“走吧。”
“不是吧?老头这时候还没休息?”顾荀惊了,睁大了眼睛,“他从以前开始就雷打不动的老年人作息,今天是怎么了?”
杨晋元走在前面,声音飘进顾荀的耳朵,“我看到了,红线后面的人。”
顾荀一愣,就见杨晋元转过头来,眉头微微皱在一起,“那个人是活着的,现在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