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黑色碎块
“……”
“……蝉……”
“……江蝉?”
江蝉缓缓睁开眼睛,血污将他的头发还有睫毛都黏在了一起,他只能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脸颊,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在有限的视野里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时间已入深夜,光靠缝隙里透进来的月光,根本不足以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
江蝉抬起头来,最先入眼的是有些眼熟的外套,“……陆监?”
见江蝉有了反应,陆子青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手拽了拽束缚住他的铁链,才低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江蝉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扭动了两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们还好吗?”
陆子青闻言一笑,将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江蝉肩上,“你都这样了,就别操心我们了……你身上这些伤呢?应该没人给你处理过?”
江蝉点点头,看到陆子青那张平静的脸,他终于是可以松了一口气,长时间的紧张和警惕状态,以及身上的各种伤痕,让他没有办法安心休息,从被关到这个地方起,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正常意义上的休息了。
特别是在其他人都被带走之后,纷乱的思绪一直萦绕在江蝉的心头。
陆子青将两条铁链拎在手里,慢慢站起身,又轻轻掂量了两下,接着双手握紧铁链,同时朝后用力,只听得“乓乓”两声,用来固定铁链的两根小臂那么长的铁钉被从地面上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尘土飞扬,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咣啷啷掉回地上。
手铐很重,铁链很重,拔出来的那两颗大钉子就更重了,江蝉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可能带着这两个累赘跟陆子青一起行动。
就在江蝉抬起头想要对陆子青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双目圆睁,大喊道:“陆监,背……”
话还没说完,陆子青在完全没有回头的情况下,抬起腿就是朝后猛地一踢,仿佛是后脑勺上长了眼睛,一脚踢在身后人的胯骨上。
一声闷哼响起的时候,那人已经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咚”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原本要落在陆子青头上的木棍子,擦着他的头发掉在了地上。
陆子青活动了一下手腕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男人脚朝上头朝下地倒在墙边,随后慢慢滑了下来,双手捂着胯骨的位置缩成了一团,对方紧咬着嘴唇,用一张极其痛苦的脸看向江蝉的方向。
几乎只是这一击,对方就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蝉把嘴里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说实在的他感觉对方现在应该比自己还要痛,毕竟在研究所里,可没有人真的敢跟陆子青认认真真过两招的,被他用尽全力打一下,恐怕得跟被车撞了似的。
外勤队里的年轻人很多,因为这是个需要足够体力、精力还有强大行动力的职位,而基本上愿意待在这个位置的人,大都是因为诅咒之物彻底失去家人的,他们没有过多的顾虑和留恋,而心中的那股悲愤又需要通过渠道抒发,外勤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这样一点就着的年轻人,最是容易惹麻烦,特别是找监视员的茬,他们觉得那些人就是坐在办公室里,隔着电脑和监视器观察诅咒之物的收容情况,可以按时上下班,一天三餐还是热汤热饭,这种活换成什么人都能完成。
而其中最碍眼的就是陆子青了,他不像其他监视员那样,一个人负责多个收容物,一天到晚写不完的观察报告,还有看到打瞌睡的监控视频。
陆子青看上去,更像是个挂职在监视员位置上,整天游手好闲的人,除了跟着顾荀瞎跑跑,就没有见过他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说到底,都没人知道他到底负责的是什么收容物,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所里流传着陆子青和所长沾亲带故的传言。
一直到有几个脾气比较大的小伙子,实在是看不过去,互相撺掇着要去和陆子青比划比划,找找他的茬。
当然了,这种事情谢执秋是不会同意的,可耐不住他们一天到晚天天这么烦,最后也只得答应到外勤部的锻炼室里比上一比。
江蝉眨眨眼睛,扶着墙壁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两条铁链坠着他的手,双腿跟刚出生的小鹿一样抖个不停。
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所长嘱咐陆子青一定要多收着点,还被他们呛了几声,结果几个人几乎都是被陆子青抱摔了一两下,就跟散了架似的趴在地上打滚了。
陆子青汗都没出,被摔的几个人反而躺了好几天,耽误训练,耽误任务,被叶非成指着鼻子骂了快一小时。
“想什么呢?都这样了还笑。”
陆子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身走到江蝉身边,拉起他手上的链子看了看,眉头皱着。
江蝉只是摇摇头,没有说,毕竟在这种情况下,说自己回忆起过去的荒唐事情,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气氛。
“你见过这人吗?”陆子青指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男人。
江蝉稍稍弯腰,将脏脏地刘海顺朝一边,眯着眼睛看了看,“好像见过一次,他跟这儿的掌事人一起来过……”
陆子青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走到男人身边蹲下身问道:“你能在这里,就说明你是这院子里的人,那个手铐的钥匙,你有吗?”
男人脸上的冷汗滴在地面上,再被他一蹭,全粘在了脸上,他看着陆子青,下嘴唇都咬出血了,一句话也没能讲出来。
“别怕,我没出全力,”陆子青见他不回答,倒也不在意,伸手就开始摸索起来,“你不说,那我自己找了。”
男人见状开始挣扎,可他一动,就扯到痛处,开始直抽气。
很快,陆子青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一大串钥匙,大大小小,什么形状的都有,接着也不在乎男人的情况,转身就一边辨认钥匙形状,一边走回到江蝉身边。
“……我……我爸不会……放过你的!”男人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又啐了一口。
不晓得是骨头裂了,还是关节错位,男人几次尝试起身都痛得没有成功,他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陆子青打开了江蝉手上的铁铐,再次回到他的身边来。
“那他什么时候来救你?”陆子青一边问着,一边把手铐拷在了男人手上。
男人拼命想要挣扎,可是被陆子青按住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没办法挣脱,“他跑不了的,他是这里的人,永远都走不了,不管他在哪里,我爸都会找到他的!”
“嚯……”陆子青毫无感情地哼了一声,接着把两个大铁钉用力往地上一戳,再抬脚狠狠一踹,一个新的禁锢就这么完成了。
男人张了张嘴,一下子没了话,他们用铁锤费了多大劲才敲进地下的东西,怎么会……
接着,陆子青帮江蝉把外套穿上,拉上拉链,遮住他胸口的那些伤痕,才弯腰对着男人说道:“我们现在要逃跑了,你快通知他来追我们吧,记得大声点,不然没人听得到。”
陆子青将江蝉打横抱起,按了一下耳麦轻声说了几句,就带着人走了出去。
地下传来一声轰隆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塌了一般。
薛莬朝窗外看着,只见黑漆漆一片的树林里扬起了一阵尘土,那位置似乎是在祭拜场的后方,耳边是女人已经喊到沙哑的声音。
也许是看到了那些散落的肉块,让她一时间接受不了,毕竟有谁能想到,那样一个怪异的身体在生命力消散之后会变成如此残忍的地狱景象,或许女人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老人的身体是这样拼凑而成的。
石伢还是原本的姿势跪坐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只是他的双手捂着心脏的位置一动不动,现在看上去还有些呼吸,过一会儿就不好说了,但作为造神失败之后带来的反噬,薛莬并不奇怪。
庆幸的是这次的规模算不上大,掉落在这座岛上的也只是一部分,反噬只在石家内部出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万舟现在可经受不住再来一次鲤岛那种规模的了。
顾荀坐在地上,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度落在尸块中间。
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看到里面好像有一块黑黑的东西,和其他身体部件长得完全不一样。
顾荀想起老人之前说的话,他身体里有东西,那东西在抗拒自己。
于是顾荀伸出手,把那个黑色物体从淡粉色的血水里拿了出来。
这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有不到一个拳头那么大,一部分表面摸起来比较光滑,而另外的地方就是明显的断面,看得出来它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整体,闻起来味道也是腥臭腥臭的。
顾荀皱着眉,一脸不解地看着这玩意儿,“这是什么东西?”
薛莬闻声,先看了一眼石伢,才慢慢走了过来,弯下腰辨认了一下,突然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像是带着笑,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
“什么意思?”顾荀抬头看她。
薛莬没搭话,而是把顾荀从地上拽了起来,低声说道:“先出去吧。”
顾荀心下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借着薛莬的力,开始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等走到了往下的楼梯前,薛莬才开口说道:“你仔细闻一闻。”
顾荀原本想说,刚才已经闻过一次了,可见薛莬满脸认真地看着自己,也只得把手里的东西又拿起来,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结果和刚才完全一样,依旧是那股令人不适的腥臭味。
接着薛莬把出来时顺手薅走的手杖也放到顾荀面前,“闻一闻。”
说实在的,顾荀感觉自己的鼻子已经有些麻木了,但还是很配合地又闻了一下。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顾荀看着薛莬,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这两个东西的味道,怎么样?”
顾荀闻言一愣,想了想,再次对比了两个东西的味道,“不知道是我鼻子麻木了还是怎么的,感觉好像差不多,都是一股腥臭味。”
说到这里,顾荀顿了一下,“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断面这么不整齐,应该是掉下来的一部分碎块,”薛莬又举起手杖,“这上面的又是更小的碎块,但它们原本应该是一体的。”
“这该不会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东西?”顾荀皱着眉头又闻了闻,轻轻“啧”了一声,“我就说,石家人肯定是把东西从井里捞出来了,可这东西究竟是……”
薛莬没回答,只是扶着顾荀走下了楼梯,然后突然停住脚步,开始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怎么了?”顾荀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明白薛莬是怎么回事。
接着,就看到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长长的红绳,拿过顾荀手中的碎块绑了起来,又将红绳的另一头绕了几圈在手杖杖头上,碎块垂挂在下方。
顾荀盯着那根红绳,眼睛越睁越大,“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