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巧逢风流婆
天性善良、好心常怀的楚福临见到同窗学友落魄得无家可归,同情心不由得油然而生,遂把由自己兼教的一个班的课腾出来交由景梦喜来承担,甚至还吩咐工友挪出一间房间打扫干净让景梦喜充当就寝之所。对于楚福临讲义气的雪中送炭之举,走投无路之人自然是感激不尽的。知恩不报非君子的道理,人非草木,岂会不懂?回报的唯一之法,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专心致志地上好课,博得同窗上司的信任,也要让其他几位先生对自己刮目相看。这样以后的日子势必会先苦后甜。果不其然,没过多少时间,其他几位先生交口称赞景梦喜,所教班的学生对他的反映也不错。楚福临起先多少有些担心这位花心的同窗会凭着同自己的特殊关系而来混腔势(方言指出工不出力),万万没想到自己竟是杞人忧天了。心里一高兴,正愁没有得力助手的楚福临,喜上心头,干脆委景梦喜担任了教务督学,统管全校的教务协调等一应事务。士为知己者死,楚福临的另眼相看,倒是激起了景梦喜全力以赴要让老同学刮目相看的意愿。楚福临见着景梦喜十分卖力,减轻了自己的负担,当然是喜出望外了,主动地给他多加了将近一倍的薪水:一般老师每月四块银元,景梦喜则是鹤立鸡群,拿到了令别的先生眼馋的七块银元。
每月七块银元的薪水,对于安分守己者来说,应对一个人的吃穿应该是绰绰有余了。但是要想出去“花嚓嚓”的话,毕竟是飞机上挂大闸蟹——离开八只脚的:一个月的薪水顶多风流个两三次。自从投奔了老同学以后,景梦喜久没碰过女人了,这对于一个“开过荤”的精壮的小伙子来说,时间长了一躺到床上,总会辗转难眠,想找个女人缠绵发泄的心思,在心头一天比一天萌动得厉害,常似有着无数头小鹿在撞击心扉一般。可是一想到手头的拮据,景梦喜就禁不住唉声叹气:天底下终没有白吃的美味佳肴啊!
人无横财不富。苦恼之中的景梦喜忽然间开窍了,上次楚福临不是说过那位舒老板路道粗神通广大吗?自己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乡人,何不去攀牢这棵大树?混熟了之后大树下面可乘凉呀!何况这个舒老板待人热情有加,不像是一个难以结交的人!
想得美气,心动了就要行动。事在人为嘛,小算盘拨得溜溜转的景梦喜,开始隔三岔五地到正悦馆里叫一盘酱羊肉外另加一盘羊肝羊肚,“咪”上二三两土烧,寻找着同舒老板搭讪拉关系的机会。几次意欲同舒老板畅饮交谈,可惜忙得脚不点地的舒老板抽不出坐定下来的工夫,每次只能是同他简单地寒暄几句。失望归失望,但是黏劲十足、生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景梦喜,还是耐心地候着同他把酒对饮、推心置腹的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千载难逢的机会总算让他等到了。这天是星期日闲着没事,或许是客人相对稀少些,或许是几番辜负人家的美意过意不去了,舒老板终于坐了下来。喜得景梦喜忙着叫跑堂的伙计添酒加菜。舒老板摆着手客气着:“无须你破费,这顿饭由我记账请你景先生。”
景梦喜连忙着:“这怎么可以呢?能与您舒老板一起喝上两盅已让我受宠若惊了。小弟虽寒酸,但请您喝两盅的小钞票还是有的,算是小弟向您表示敬意吧!如果您不嫌弃小弟,那以后要麻烦舒老板的地方多着呢!”
几盅酒下肚,话语自会稠密。景梦喜自然而然地要向舒老板请教能赚点外快的生财之道。舒老板说:“如今能搞得到紧俏的药品,转转手赚点外快最容易。比如说,能搞得到盘尼西林,即使一两支,那赚个十块八块绝对没问题。”
“这么多?”景梦喜听得连舌头都伸出了嘴巴。兴奋难抑,随之就信口开河地掼起了“浪头”(方言指虚张声势):“搞点紧俏药品,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嫡亲娘舅也是开药店的,外甥开口,老娘舅还会打回票?”
正巧舒老板这几天正为这种药品头疼,一听他说有路道,忙不迭地说:“只要搞得到,我保证让你赚美。”
“嘿嘿,那我出去风流潇洒就不会寒抖抖了!”景梦喜强压在心头的欲念火苗,早就难以压抑。一时兴起,当然要缠住舒老板打听杜溪镇的风月行情了。
舒正悦谙熟这种为了搞到白相女人的钞票的浪子,他们自会挖空心思、不顾一切地去搞到紧俏药品的,为了不扫他的兴,也为了能让他为自己所用,舒正悦眨了两下眼睛后,便口若悬河了起来。
杜溪镇地处水陆交通两便的要冲之处,又是南北货物的集散之地,商贾云集,生意异常繁荣。不可多得的兴旺繁华之地,自然而然就会繁荣“娼”盛。杜溪的色情场所明的、暗的,可谓名目繁多,以满足各等人群的需求。档次最高的当数书寓了,称之为“先生”的是变相的高级妓女,书寓里不仅环境雅致,陈设颇具居家的氛围,里面的“先生”除了容貌百里挑一之外,还精通琴棋书画,往往会让光顾的客人领受到一种优雅而赏心悦目的特殊享受,不用说收费也叫人张口结舌,非达官显贵或是腰缠万贯者,往往是望而生畏的。中档的则是明码标价的诸如怡红院、翠香楼这样的场所,类似于大都市四马路的长三堂子之类,过一夜有的三块,也有稍逊色一些的两块,这一类则是被南来北往无所顾忌的客商专宠。档次再稍低一些的,便是花船上的船娘,专迎客人上船寻欢作乐,一般收一到两块银元,能在荡漾在水中“摇舢板”是有着一种别样的情趣的,这种船上的欢场,则为一些文人雅士独喜。另一种则是为生活所迫而拉不开脸面的年轻的大嫂们半遮半开的“私门子”,不仅收费没有定数,而且可以过后不思量或是长包一段时间,任客人凭兴趣而定。这种私门子属于半遮面的,所以深被一些有家室或是被一些贪吃怕面重的客人所青睐,假如碰巧遇上貌美而风情足的大嫂,那不是可以当作外室相好一样养着吗?像这样的相好大嫂,被本地意欲寻欢者养着的多不胜数……
囊中羞涩但是欲念强烈的景梦喜,显然是对舒老板介绍的这种私门子的大嫂颇感兴趣,从他的尝试过的几个女人中体验下来,还是像小戏妈那样的你情我愿的成熟女人意蕴最足,别有情趣。故而他兴趣十足地说:“舒老板,小弟在您大哥面前也就直言不讳了,长夜难熬,有劳您去风流时别忘了捎带小弟去开开眼界……”
舒老板浓眉紧锁,呈露出了一副苦恼兮兮的样子说:“我这个人嘛,有贼心而没贼胆,家里的那位,日夜待在店里,对我看管得严,若我敢于轻易造次,不吵闹得天翻地覆才怪呢!”
景梦喜顿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失望地摇头叹息着。
舒老板注视着他的神态,眨巴着两只精明的眼睛,脑际忽闪起了他曾说过的“娘舅开药店”的话语,马上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我有没有兴趣可别妨碍了你的雅兴呀!至于人生地不熟,那我当尽效劳之力,凭着我的人头熟,可以帮你引荐专营这类生意者为你安排妥当,保你称心如意、乐不思蜀就是了。”
“可是、可是……”见到舒老板一本正经地对自己打着包票,景梦喜反而是底气不足地嗫嚅了起来,“我现在是大少爷落难……我想还是等到赚到了外快以后再……嘿嘿。”
也许是舒正悦正为老家一位大首长的性命而牵肠挂肚,急求药物的缘故,致使一向稳重老练的舒老板竟然有点饥不择食了。钓鱼需下鱼饵,为了能让面前这位口气不小的小色鬼早点死心塌地去搞来急用的救命药,看来有必要先让他尝点甜头,这样到时候他就是不死心塌地也由不得他了,叫他反悔无门:“景先生,那我年长你几岁就不客气称你为老弟了。你老弟如今属于虎落平阳,手中拮据点没关系,反正你我要联手发财的,你完全可以先从我这里预支一些去,亲兄弟明算账,等以后成交了再行结清就是了。”
这岂不正中蠢蠢欲动巴不得早点搂上娇娘之人的下怀?景梦喜为自己能结交上如此上路的朋友而心花怒放:“舒老板,哦,我应该开始叫您舒大哥了,您能够如此这般地成人之美,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后若我忘记了您大哥的恩德,那会天地不容……”
“言重了!”舒正悦不轻易被之察觉地颇含有狡黠意味地一笑说,“我相信你老弟不是一个言过其实、言而无信的人……嘿嘿,老古话不是说人无横财不富嘛!若想活得潇洒,不动脑筋赚点意外之财,那不是作践了自己?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很,及时行乐才称得上聪明。”
景梦喜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表着忠心:“请您大哥尽管放心,小弟我就喜欢一言九鼎!信不信,口说无凭,就请您大哥看我的行动好了。”
“嗯,我相信。”舒正悦频频地点着头,顺手端起了小酒盅说,“那我们哥俩就碰盅为证吧!”
景梦喜不敢丝毫怠慢地端起酒盅碰了上去。舒老板一仰脖喝下了盅中酒后,起身去柜台上取来了八块银圆,优雅地用右手将一块块银圆落在左手掌里,然后叠到了景梦喜面前的台子上,“喏,那我让你寅吃卯粮,先拿去乐乎起来吧!”
景梦喜喜滋滋地把银圆装进了衣袋,激动得又斟满了盅端起来感谢着舒老板。
舒老板刚把手中的酒盅搁到桌上,耳边冷不防地响起了一个媚气十足的嗲溜溜的声音:“哎哟,今朝舒大老板怎么有雅兴同这么个风度翩翩的大少爷酒逢知己千杯少了?”
舒正悦应循声望去,不想一位浓妆艳抹、穿着靓丽、梳得光溜的头髻上插着绢花的半老徐娘,已经旋到了桌前搔首弄姿着。舒老板见是年轻时红过一时但在色衰之后转做了暗鸨的小童嫂,马上满脸带笑地说:“嘿嘿,真是不要早,只要巧了,我舒某正想有劳你童嫂大驾呢!不妨坐下一起喝两盅,便于我把这位景老弟介绍给你,拜托你多关照他。”
锣鼓听声、喇叭听音。八面玲珑的小童嫂岂会听不懂舒老板“拜托”一词的意思?她喜不自胜地坐了下来,从腋下扯下了一条丝巾,忸怩作态地挥动着,冲着景梦喜嫣然一笑说:“这么英俊潇洒的大少爷有求于我,当要义不容辞地效犬马之劳。”
正巧又有一拨客人在高声问跑堂伙计“舒老板在□?”舒正悦立即拱拱手应答而去。
乖巧的景梦喜一见眼前这位童嫂的模样,立时心领神会了她是干什么营生的了,他有礼貌地起身朝她抱着双拳拱了两拱说:“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大嫂成全小生。”随即他就朝跑堂伙计添上来的酒盅里斟上了酒,“小生先敬你大嫂一盅,以表感激之情。”
难道老吃老做的小童嫂窥不出景梦喜迫不及待的心理?小童嫂来者不拒饮下了酒后,朝着景梦喜眨着眼睛神气地说:“大少爷喜欢何等样的娇娘,尽管开口。既然是舒大老板所托,那我岂有不尽心之理?我保证物色一个令你大少爷称心如意的尤物美娇娘,让你迷醉得乐不思蜀。”
半老徐娘的赤裸直言,毕竟是萍水相逢才认识,倒是叫涉世还不是很深的毛头小伙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当他的目光同小童嫂犀利而热辣的目光一相接时,景梦喜支支吾吾着微露出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小童嫂手里的小汗巾朝他嗲溜溜地挥了两下,说:“看不出景先生还是个贪吃怕面重的嫩货,你对我说清楚了,那我就可以有的放矢,省得到时候让你不满意!要不小童嫂给你找个脸蛋漂亮、身材苗条而不失丰腴的角色,我知道,这样的女人才能使寻风流的男人着迷……你不要看我小童嫂人老珠黄不值钱了,想当年,抢着要我的男人多着呢!”
景梦喜定睛偷着打量,忽然间省悟了:面前这个人老珠黄的女人,身段颇似小戏妈,身上依然残留着当年迷人的风采,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尤物。可惜是岁月不饶人,眼角边已爬满了鱼尾纹,身体己有点富态。在小童嫂的紧逼下,景梦喜终于不怕难为情地述说了自己喜欢的类型。“你早该爽气点了。”小童妈朝他挤眉弄眼着说,“那好吧,你景先生晚上过来,我把我的那位身段比我还要出色的干妹子介绍给你,如你不满意,那我宁可不收你景先生的赏钱,不过嘛,品尝下来若能让你称心如意的话,那就不许你大少爷小家败气了!”
“嗯嗯。”早已被她撩拨得心痒难抑的景梦喜,自然是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了。
见着又一条鱼被自己下的鱼饵钓上了钩,小童嫂立时增柴添火了:“我的家在镇北杜溪河的那棵银杏树下,晚上就到我那里来喝两盅,我会请干妹子来同你相识的,假如你大少爷相得中意的话,那不是马上就可以如鱼得水、喜不自胜了吗?”
已被小童嫂的花言巧语引诱得心里发痒难禁的景梦喜,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唯有频频点头的不知不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