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弃子
南郡城外。
一个的能容纳近万兵卒演练战阵的演武场之侧。
一身穿寻常劲衣的虬须中年,舞动长枪,枪势如龙,卷起尘如黄龙,随身而走,其势惊人。
忽然枪势聚止,一点寒芒停于燕东方眉心之前不到一寸之处。
丈余长的大枪,虬须中年只握枪尾两寸,长枪平举,却纹丝不动。
“听闻燕壮士乃名震江湖的大侠,不知为何想要投入本王麾下?”
燕东方静立不动,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当今天下纷乱,各方或自立虎视天下,或求存自安一隅,或乞命自顾不暇,”
“还心存家国天下,四方征战异族者,也只余寥寥,王爷便是其中之一,”
“燕某常有报国之志,苦于无门,今得知王爷欲再平南蛮,愿效犬马之劳。”
平南王收起大枪,抛给了一旁的军士。
竟是四个精悍的士卒齐齐出手,才将那杆枪接稳。
只是离开时,脚步沉重,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竟陷地几有半寸。
平南王负手笑道:“不是因你身中奇毒,欲到本王这里寻求解毒之法?”
“千秋尘断,天下奇毒,却是出自宫中,解毒之法,除却御中,也只有一些高门世家藏有,”
“本王虽非什么高门世家出身,却也有此法,赵君可是与你说了?”
燕东方神色未变,但因为并不想与这些权贵打交道而一直像只鹌鹑似地缩在他身后的谢简,却微微皱起了眉。
只是他并不想招惹是非,而且燕东方也不需要他出头,所以并未出声。
“嗯?”
他不出声,那平南王却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你就是那个南林县的小捕快吧?”
谢简见躲不过,也只好站了出来:“是我。”
“大胆!”
有人见他大喇喇地站着,对平南王回话时也没有该有的礼数,边上便有军士喝叱。
平南王摆手示意无妨。
朝谢简笑道:“你也要来投本王麾下?”
谢简道:“不敢,谢某区区一捕者,又不像燕兄身怀盖世技艺,身无所长,哪里敢有这等奢望?”
平南王笑道:“你不必说这些套话,你护送世子有功,本王理当有以报,”
“你有何诉求,只管从实说来,本王定然满足。”
谢简微微一笑:“王爷,谢某说的便是实话,”
“谢某只是听燕兄说,平南王三平南蛮,功勋卓著,堪比汉之伏波,”
“且有霸王力能拔山之勇,有魏武兵机智算之谋略,实为盖世之英雄。”
一旁的燕东方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我什么时候和谢兄说过这些话?
谢简还在继续:“我心甚向往之,所以才定要跟随世子与燕兄同来,只为一瞻王爷盖世风采,”
“今日一见,果然是一点也不错,谢某于愿足矣,不敢奢求其他。”
“哈哈哈哈!”
平南王放声大笑,似乎被谢简一通马屁拍得极为舒爽。
片刻,大笑忽止。
面色变得冷淡。
“本王最不喜巧言令色,阿谀奉承之辈。”
“燕东方,本王军中不留无能之辈,三日后,本王军中要演武,你且在军中留下,若能在演武之中夺魁,本王非但如你所愿,还要重重地用你!”
平南王说完,摆摆手,便转身拂袖而去。
对谢简却是再不看一眼。
演武场上,平南王府的其余军官、士卒,好笑地看了一眼谢简,也都相继紧随而去。
很快就剩下二人。
燕东方有些奇怪道:“谢兄,你为何要如此?”
他很清楚,谢简不是这等溜须拍马之辈。
谢简笑道:“燕兄,我是在帮你啊。”
燕东方疑惑:“帮我?”
谢简看着平南王离去之处:“我在帮你试试这位平南王,究竟是不是值得你效力的明主。”
“哦?”
这时,走过来两个士卒,说是奉命给他们在军中安排住处。
这演武场后,就是平南王驻扎大军的营地。
“燕大侠,这边请。”
对于谢简,却有明显的轻视,显然也是知道他刚才“溜须拍马”,惹怒了王爷,都有些瞧不上。
“唉,你啊。”
燕东方只能指了指他,此时也不方便说什么。
谢简只是笑了笑。
他倒不在意别的,只是在想那个平南王若是反应过来自己在暗戳戳地骂他,会不会来找他算账?
要不要马上跑路?
……
谢简正盘算着跑路之时。
平南王已回到中军大帐。
这里虽只是南郡城外不远,但平南王向来吃住都在军中大营,少有回府。
此时,先前迎接赵君的赵叔也在此处。
只听他有些担忧道:“王爷,谢氏来人,可是想请王爷您给那弃子些教训,再驱赶出去……”
其实对于谢简竟是谢氏血脉,他很是惊讶。
以平南王府势力,想查出这点不算难,正如谢简刚来了平南王府,谢氏就已经知道,并且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能派了人过来知会一样。
尤其是这些高门世家,其势力之庞大、脉络之广博,实在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平南王冷笑道:“谢氏势大,但又与本王何干?他说什么,本王就要听吗?”
赵叔讶道:“那王爷今日为何……”
平南王笑道:“嘿,本王如此,只是因为不想沾惹谢氏这个大麻烦,可不是怕他谢氏。”
“自谢安假死,避世东山,谢琰与孙恩同归千秋亭后,这谢氏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如今连区区一个弃子也容不下,呵,我看啊,这所谓的‘天下唯二,乌衣王谢’,也不长远了。”
旋即又瞪了赵叔一眼:“老赵,你以为本王是被他拍舒服了,才放他一马?本王是这样的人吗?”
赵叔苦笑一声:“王爷,这正是老奴要提醒王爷的,那弃子可不是在拍王爷马屁,是骂王爷您呢?”
“嗯?”
平南王两眼一瞪:“如何骂我?”
赵叔叹道:“那霸王虽勇力盖世,但不能任贤而用,得范增不能用,得陈平不能用,得韩信不能用,皆使之怨愤弃离,”
“魏武雄才大略自是不假,但其人谲诡无常,雄猜多忌,杀伏后、鸩荀彧、诛孔融、戮崔琰,俱非贤主,”
他看了一眼平南王,犹豫了下才道:“那弃子是不忿王爷您故意为难燕大侠,骂王爷您匹夫之勇、性狭多疑,难成大事呢。”
“嗯?!”
平南王虬须炸起,根根如针,恍如怒狮。
“小儿安敢欺本王!”
不过一瞬,又突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还真不愧是那谢氏的种,骂人不吐脏。”
“这小子,有点意思……”
“本王不过是多问了那燕东方几句,他便敢如此暗欺本王?”
“看似淡漠人事,实则重情重义,看似圆滑软弱,实则禀性刚烈,受不得半点委屈。”
“嘿嘿,是一个人物,可惜,本事差了些,要不然,倒是可以为本王臂膀,那谢氏想要打压这小子,恐怕也还要被他崩掉一嘴牙。”
“可惜,可惜……”
平南王连连摇头,也不知道是遗憾不能将谢简收为臂膀,还是不能看谢氏出糗,让他很遗憾。
赵叔在一旁看着无奈,提醒道:“王爷,世子对燕、谢二人,可是看重得很,世子为人重情重义,您如此为难二人,怕是又要与您闹了。”
平南王环眼一瞪:“嗯?!你这老东西,怎不早说?这如何是好?”
赵叔笑道:“王爷倒也不必心急,既然三日后便是军中大演,让他二人都参与进来便是。”
“那位燕大侠久有侠名,一手剑法天下少有敌手,倒是无虞,王爷得此强助,实为喜事。”
“至于那谢简……他若在大演中败下阵来,那也是他本事不济,怪不得王爷,也正可顺势将其驱离,也不必因此得罪谢氏。”
“唉……”
平南王似有犹豫,只片刻后却也断然道:“也罢!”
“他谢氏想支使本王,本王却不愿受这鸟气,三日后,你让谢氏的人过来,他们想赶人,就自己出手,本王不做这恶狗!”